正文
李胜石突然从梦中惊醒,睁开了眼。
室内一灯如豆,屋外风声呜咽,急雨扑打着窗纱。
陆新鼾声平缓,他酒量甚浅,昨晚喝得有些兴奋,一定要和李胜石联床夜话,结果倒在自己床上,没说一句话,就衣不解带,进入梦乡了。
李胜石很警醒。
十年前他进显通寺武院,就有很多规矩,比如闻鸡起舞,比如听声辨器。
这听声辨器是永平立下的月考、年考科目,就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用兵器互相撞击,然后叫起武僧,到自己认定的兵器下站队。
这可太变态了。睡梦中有几个能记得是什么兵器发出的声音?
那时李胜石还小,正是贪睡时候,不要说辨器,连醒都醒不过来。
好在显通寺只存有几样兵器的陈列品,这些人蒙中的概率还是挺高的。不过更多时候,还是被蒙错被罚,饿上一顿。
永平常夸说自己在戚家军中,不仅能梦中分辨兵器撞击声,还能分辨出是敌人的兵器还是自己人的兵器。虽然大家觉得永平是在吹牛,可是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为了那一顿饱饭,大家每夜睡觉也得警醒些,谁知道什么时候永平心血来潮搞突击测试?
所以到了几年后,李胜石听声辨器这科过关,基本十不错一了。
待得这几年在海盗中打滚,总要小心敌情,甚至提防手下一帮海盗反水,所以这耳朵就越发灵敏起来。就算夹杂在呼啸的海风中,他也能分辨出兵器种类了,这让他多了保命手段。说起来,这都得感谢那个变态师傅永平。
想起师傅,就想起更变态的大师兄。
大师兄进武院,完全是个武功门外汉。可是不到半年,就凭拳头成了他们的大师兄,代替永平,开始训练他们。
大师兄的训练更加严格苛刻,经常夜里起床集训。唯一好处是吃得好了,吃得饱了。显通寺每个僧人饭量是有规定的。虽然武僧体力消耗大,给的饭略微量大些,吃饱还是不可能。是大师兄自掏腰包,给他们买来吃的。硬是把一日两餐,变成了一日四餐。
想起那些年,年龄比大家都小的大师兄,把所有人收拾得服服帖帖,李胜石唇边就浮起微笑。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啊。大师兄的惩罚比永平师傅更严厉,当然就让大家反抗更强烈。
李胜石记得自己就参加过两次十几个人,一起出手偷袭大师兄的行动。当然,结局就不用说了。大师兄好像天生就有顺风耳,能耳听八方。
想起这顺风耳,李胜石的耳朵微微一动,他又听到了微不可闻的“叮”的一声,夹杂在风雨中。
这是——朴刀啊。朴刀是最常见的双手兵器,俗称双手带。永平手懒,经常随手抓这个兵器测试他们。因为这个兵器柄长好抓。
自己这个师傅就是又勤快又懒的人,现在跟着大师兄,开始享受了。今年年三十晚上,看着几十个弟子一起给他拜年,看把他乐的。
“朴刀!”李胜石想到这个兵器,大惊跃起,额头渗出冷汗。
他一把抓起陆新道:“有敌人!快醒醒!”
李胜石完全脱离了半梦半醒的状态,他明白了,把自己从梦中惊醒的,就是这朴刀磕碰的声音。
朴刀是大明和朝鲜制式兵器,极为常见,可李胜石的军中没有。船上格斗,周围狭窄,长刀大戟根本施展不开,所以大家都用短兵刃。甚至现在新式火枪装刺刀,大家都喜欢把刺刀拆下来,单独使用。怎么会有双手使用的大刀存在?
这是敌人来了!
敌人在哪?敌人怎么进的城?敌人来了多少?
李胜石脑子发胀,各种念头纷至沓来。
李胜石抓起怀表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下半夜一点半了。
他看陆新还坐在那懵懂,就把凉茶泼了过去。陆新一激灵,问道:“啊?咋地了?”
李胜石道:“陆哥快起来,敌人进城了。”
“啊?敌人进城了?”陆新翻身下床,脚下一滑,坐在地上。
李胜石拉起陆新道:“陆哥别慌,有我在没事。”
说着他走到门口,拉开房门,屋外一片沙沙雨声,凉风袭面,让他头脑迅速冷静下来。
他吹响了哨子,瞬间旁边厢房和前面营房里都响起了穿衣下地的声音。
李胜石住的是原来陈允的总兵府。就在南城门下不远。总兵府后是宽阔的演武场,西面是占地最广的马圈。原来这里有上千匹战马,陈允撤退时候,一匹没剩,就留给他一地的马粪。
李胜石这时已经明白过来,自古以来,筑城多有密道,以备不时之需,釜山城也是如此,自己虽然查找了,但是没有发现。
密道能容大军行动的,自然设在宽敞所在。演武场土地坚实,每天士兵出操训练,没有发现。那么敌人的密道肯定是设在马圈里了。
马圈占地太广,又一眼可以看到头,士兵自然不会去挖地三尺翻马粪,去寻找不一定存在的密道。结果就给敌人钻了这个空子。
转眼间,住正房的警卫排集合完毕,严勇已经站在李胜石身旁。
严勇和其他人一样带着斗笠,当他看见陆新也站在廊檐下,就有了不好的感觉:这很可能不是训练。
如果是正常训练,陆新不会穿戴得那样狼狈站在那里,很显然是被李胜石匆促叫起的。院内有风灯,灯光摇曳。东西厢房的警卫连,也集合完毕。住在前面营房的三个连,也集合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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