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沅思量着,小心翼翼地道:“若是真有那一日,郎君当如何做?”
崔廷面色冰冷,望着顾沅那忐忑不安的模样,恍然想起那一片血光冲天的结局,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样死去的,或许是誓死不屈倒在族人的尸首与血泊中,又或许是坦然坐在榻席上任由刀剑加身,只是他始终记得,那一刻,百年世家之首的崔家已经没有留。info只是他并不记得,是谁动手将势力庞大稳如泰山的崔家倾覆,也不记得为何会有这样的结局。直到今日顾沅开口问起这句话。
他努力平息着心中的波澜,望着顾沅:“当年大晋一统天下,曾允诺与世家共享。”
顾沅苦笑一下,她知道这些话很难让人相信,所以她一直不曾开口说给别人听过,只是现在她必须寻求帮助,光靠陆家的力量只怕很难做到。
她低下头,轻轻的说着:“那若是真有那一日呢?”
崔廷冷冷一笑:“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顾沅眼前一亮,抬起头看着他:“郎君当如何做?”
崔廷目光望向窗外,正是夏末秋初,窗外的枫叶已经渐渐转红,与碧绿的常青树,青红相交之间好不绚烂,他声音低沉中微微嘶哑:“自当改天换日!”
琅琊王府的仆妇再来的时候,外面正下着绵绵的秋雨,天气已经微微有些凉了,顾沅正在自己的厢房里靠在窗边看雨,她手里捏着一张信笺,是何管事让人送来的,上面是郑筑的一些谏言,她一一看过,仔细思量了,不得不说郑筑果然不亏为北燕第一谋士的美名,有了郑筑的出谋划策,她心中有了底气,下面就要看虎贲郎将赵映的了。
仆妇恭恭敬敬把帖子送到顾沅面前:“殿下请了仙长去府上小坐,特意设了宴席以待。”
顾沅微微一笑,只怕这场宴席不是那么简单,司马岐不是个庸碌之辈,他想要的很多,顾沅的预知之能恰好在其中。所以他必然不会允许顾沅的能力为太子所用,他就是要让太子知道,顾沅与琅琊王府交从甚密。
她将帖子收下,与仆妇点点头:“我即刻就去。”
换好了衣袍的顾沅,带着阿萝上了马车,向琅琊王府而去,自从琅琊王回了建康,便没有再回琅琊郡去,他似乎全然没有再担心琅琊郡的民生吏治,而是安安心心留在了建康,皇上也没有说过什么,似乎是默许了。
顾沅下了马车,站在油纸伞下,看着雨中的琅琊王府,只怕这时候太子才是最为焦急地那一个,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允许琅琊王留在建康,也越发相信琅琊王另有图谋,这绵绵秋雨之后怕就是暴风雨了。
等在府门前的仆妇殷勤地将顾沅引进府中,这一日的琅琊王府一反往常的低调,中门大开,铺开大红地毡,诸多仆妇侍婢垂手立在雨中,任由衣裳被秋雨渗透淋湿,却是纹丝不动,如此严谨的家风全然不似南晋皇族的奢靡散漫,倒像是世家中教导多年的人。
顾沅踏着大红地毡,撑着伞带着阿萝向着王府一步步走进去,还不到正堂,远远已经听到了歌吹声,看来琅琊王今日是大宴宾客,他当真已经觉得胜券在握了,不需要避讳太子了?
走进正堂,只见堂中的宴席上坐满了宾客,其中有朝中权贵,还有不少二三流的世家家主,济济一堂。顾沅扫了一眼,却是目光一紧,她赫然看见席上离司马岐上席最为接近的位置上坐着的冯文异。他果然在!
冯文异也正看着她,目光里精光流转,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他已经知晓司马岐笼络顾沅的事,也知道顾沅并没有拒绝,只是他没想到再见到的顾沅竟然是这副模样,让他恍然觉得自己似乎并不了解甚至不认识眼前这个小姑子。
他眼前的顾沅,一身暗紫镂金仙鹤云纹道袍,乌黑的发束在高高的白玉莲花冠中,露出光洁的额头,白玉无瑕的脸上最为显眼的是一双秋水明眸,只是那目光毫不退避,冷清清地望着他,全然没有当初见他时候的惧怕与躲避,反而满是阴暗幽深,竟然看得冯文异这个沙场染血的将军都有些心悸,如果真要说她的目光像什么,就像那死而复生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叫人心悸。
只是顾沅看了他一眼,就别开目光去,面露几分难色,像是不情愿一般,慢慢走到琅琊王司马岐面前,打了个稽首:“贫道见过殿下。”
司马岐高高在上,却是把方才顾沅与冯文异之间的眉眼官司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地微微有些蹙眉,他已经听闻冯文异与顾沅之间似乎有些来往,而这位玉真女冠对冯文异好似还有几分惧怕回避之意。
他很快又露出了笑脸:“仙长驾临,岐有失远迎,怠慢了仙长,还请仙长入席。”
他给顾沅设的榻席就在他的席位旁,与冯文异一左一右并肩而坐。
顾沅微微一笑,看来司马岐已经在逼迫她了,不允许她再游走在东宫与琅琊王府之间,让她必须做出一个抉择。她一甩衣袖,大步上了榻席坐下,接过侍婢跪着奉上的酒盏:“贫道敬殿下一杯。”
司马岐大笑起来,满满是得意:“仙长果然风姿过人,岐领受了。”也举起耳杯一饮而尽。
冯文异再次望向顾沅,眼前这个小姑已经让他觉得全然陌生,看她如此模样,分明心中早有打算,游刃有余,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这样的顾沅,心里隐隐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像是难受又像是理所应当,教他盯着顾沅无法移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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