膳房内闪动着两双目光,如炬的那双是庞哲的;飘忽不定的那双是仪铭的。
“韩信?”朱祁铭悠然一笑,“韩信是兵仙、战神,被誉为‘国士无双’,可是,韩信虽忍胯下之辱,功成名就后,仍不得善终,可叹!”
“你这是何意?”郕王久久凝视朱祁铭,一脸诧异之色。
那边庞哲眼中掠过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笑意,而仪铭则回过头来,淡然望着朱祁铭,看似漫不经心。
丫鬟入内斟上酒,退至门边侍立。
门外沉沉的夜色吞没了室内外溢的烛光,黑暗如一堵厚墙,锁住了膳房中仅有的光明。天地间万籁俱寂,只有红烛上的火苗偶尔迎风传来一阵“呼呼”的轻响。
“哦,随口说说而已。”朱祁铭终于打破了沉默,“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眼下国难当头,情势紧迫,大明再也不能在争争吵吵中虚耗时光了,须挑选深孚众望之人提督京中各营人马。”
话音未落,庞哲便已拱手,“越王殿下说得甚是,举朝之中,可堪提督京营兵马者,非兵部尚书于谦莫属!”
郕王从朱祁铭肩上收回手,斜视庞哲一眼,眉头微皱,默然坐在那里,良久后鼻间气息涌出,似有一声幽叹随之响起。
仪铭起身拱手,“兵者凶事,越王殿下身份贵重,不宜轻易临阵冒险。他日战端一开,若战事胶着,再请越王殿下亲率锐骑突击鞑贼不迟。唉,让越王殿下身临险境,这也是无奈之举。”
郕王凝思片刻,舒展双眉,挥手示意仪铭入座。“越王,我有些不解,眼下朝中主战者中,就数于谦叫声最响,可是,难道主战者就一定要自己统兵!”
朱祁铭举爵邀郕王共饮,“郕王兄不可小视也先,也先并非仅仅是入寇要挟那么简单,他是把我大明视为汴宋!当年金兵进犯东京开封府,宋廷主战者首推李纲,李纲亲率人马督战,一举击退金兵,后来李纲遭排挤,于是君臣降金,二帝被掳,残宋南渡。而今于谦便是又一个李纲,他是我大明的国胆!让于谦提督三军,自可凝聚人心。但愿郕王兄以史为鉴,善待于谦这颗国胆!”
郕王点点头,“放心吧,我可不会摇摆!”起身回到自己的席中,“有被掳的官军从也先那边逃回,据他们密报,也先的策略与当年的金兵如出一辙,是想逼我大明南迁!”
现场的空气变得凝重起来。庞哲、仪铭从朱祁铭脸上收回目光,各自垂下头,也不知在想什么心事。
“还有!”郕王眼中泛起怒意,“那个可恶的喜宁已降敌,有他引路、提供密报,也先迟早会进犯京城,这会给大明带来不小的麻烦!”
闻言,朱祁铭不禁暗自咬牙切齿,沉吟许久,堪堪敛住怒气。
“郕王兄,也先图谋已久,志在问鼎中原。为今之计,应设法重创其兵马,否则,若只是令其知难而退,则遗祸非浅!试想,也先大军去而复返,不出三年,北境必将寥无人烟,藩屏一失,京城难保!”
“当年你与杨荣激辩,对你的那番见解,我一直铭记于心,不敢擅忘。”郕王转视门外,脸色凝重,“方经历了一场大败,京中精锐尽失,眼下守住京城已是不易,这个时候还期望重创鞑贼,难上加难啦!”
膳房内再次迎来了一场沉默。
庞哲嘿嘿笑了几声,“越王殿下,当初您与伯颜帖木儿交好,如今收到了回报。土木堡一战,皇上陷入重围,若非伯颜帖木儿极力劝也先,皇上多半会遭受······不测。”
朱祁铭暗中直咬牙,面上依然是云淡风轻,“那么,庞先生是乐见皇上安然无恙,还是想见到所谓的不测?”
庞哲目光一滞,愣了片刻,笑道:“不不不,在下岂会存大逆不道之念?在下只是好奇,殿下的一举一动都颇有深意,旁人似乎难以窥出一斑。”
朱祁铭扭头望去,碰见了庞哲略带审视意味的目光,“交好伯颜帖木儿,只为分化也先部属,仅此而已!”
郕王的目光在朱祁铭、庞哲脸上扫来扫去,眼中有分茫然,亦有分不耐烦。“庞先生,咱们少提琐事,来来来,大家不妨饮酒作乐。”
“越王殿下!”庞哲语气轻缓,却透着一股子逼人的气势,“皇太后对殿下有看护之恩,是么?”
“不错!”朱祁铭举爵,目视爵中微漾的酒水,“那又如何?”
“在下有一事不明,敢问越王殿下,朝局是否还有另一种走向?那便是天子北狩,朝中由皇太子监国,虚上位以待天子回国正位。”
朱祁铭举爵轻啜,细细品尝酒中的那股辣味,“本王确实想过此事,可惜皇太子年幼,瓦剌挟其父而令其子,万里江山终将落入瓦剌之手。故而此路不通!”
庞哲眼中闪过一丝冷意,“皇太后大可让越王殿下您辅政呀!”
那边郕王眉头一展,“若由越王辅政,大明还有何忧?如此甚好!嗯,只要不让某些人出头便行!”
郕王口中的“某些人”指向明确,听者无不心知肚明。不过,这番所指显然不足以让庞哲释怀。
朱祁铭把玩着手中的酒爵,目含风云,神思似在天外,“不可低估皇太后的睿智,社稷危在旦夕,皇太后岂会玩火?再说,朝中重臣方受大恩,除郕王之外,他们不会拥戴任何人!”
郕王轻笑几声,再次来到朱祁铭席间入座,“诶,越王,国难当头,我知道非启用奇人异士不可,但要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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