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宁!”
徐恭的一声惊咦被湮没在隆隆的春雷声中。朱祁铭举目四顾,见茫茫烟雨笼罩着紫禁城,四周空无一人,只有十余丈远处的玄武门附近隐隐现出了若干禁卫的身影。
已近晚膳时分,朱祁铭与徐恭置身于紫禁城北端的甬道上,二人各自撑着一把油纸伞,伞蓬之外,稠密的雨点拍打着地面,但见处处水花飞溅,积水漫溢。
“殿下不用担心,守卫玄武门的全是羽林右卫的人,在下仔细挑选过,他们都值得信任。”
朱祁铭将雨伞举高,以便看清徐恭的表情。雨线似流苏,遮住了些许的视线。
“正统元年上元节那天,本王赴咸熙宫谒见皇太后,当时皇太后想将宝琴‘飞瀑连珠’赏给本王,碰巧此琴被御用监借了去。本王昨日暗中查过此事,当时是喜宁亲自陪咸熙宫宫女梅子到奉天殿取的琴,此举极不寻常。”
徐恭收回投向玄武门的目光,讶异地看向朱祁铭,“宝琴?奉天殿?”
“不错。当时太皇太后正在奉天殿内与先父王商议会见瓦剌使臣的事宜,商定的会见地点就在东安门灯市!”
徐恭一震,手上的雨伞倾斜到了一边,细密的雨珠洒在他脸上,片刻后就淋湿了他的眉毛与短须。“这是一个惊人的消息!当年在下百密一疏,没料到太皇太后的行踪竟也被人窥知,可惜呀,在下虑事不周,让一桩惊天大案变成了无头悬案!”
“徐指挥使不必自责,如今看来,当时只怕连太皇太后也未想到这一层。”
徐恭摆正雨伞,遮住纷至的雨滴,“所有的故事都始于奉天殿!”
“可以确认的是,那天从太皇太后进奉天殿到事毕离开,前前后后约有一个时辰,这期间只有喜宁和梅子进过奉天殿偏殿。徐指挥使不妨想想,在灯市的彩楼中会见瓦剌使臣,这是何等机密之事!料只有太皇太后和先父王知道此事,连本王也是进了灯市后才略知一二的。若喜宁与梅子偷听到了什么,那么,如此秘事竟然会被刺客所知,这份疑问便对得上号了。”
“泄密的源头只能在此!”这时,玄武门外传来禁卫的询问声,肯定是有外出当差的人回宫,徐恭便邀朱祁铭隐入宫墙边的两颗树后。“殿下,那日的偷听绝非巧合,而是有人精心设局!”
两道疑似宫中嬷嬷的身影进了玄武门,沿宫道朝南渐行渐远。
朱祁铭的思绪不知不觉回到了六年前。彼时先帝新丧,宫中根本就不能张乐!御用监在奉天殿摆设乐器,自然脱不了有意做局的嫌疑!“在奉天殿错放乐器,此事肇始于御用监的一番故意,梅子的嫌疑可以排除!”
“喜宁!”徐恭咬牙道:“先泄密于刺客,后见东华门外情势不妙,刺客有束手就擒的危险,那人唯恐事泄,仓猝之下亲自动手灭口,为掩人耳目,便绕行至玄武门这边匿踪,不料人在做天在看,他的行踪还是被迟归的王青发现了!”
朱祁铭的目光循着甬道向东移动,再缓缓南移,殿宇的轮廓掩住了远端的宫墙,无边的烟雨遮断了望眼。“不是还有直殿监的一名内侍也看见了那人么?王青无意间瞧见喜宁,不为喜宁所察,故而王青得以活命,而直殿监的内侍却不走运,刚好与嫌疑人打了个照面,于是,他的下场便是不知所踪!”
雨越下越大,雷声渐疏,二人避到宫墙之下,如此只须张伞遮挡半边的雨幕即可。
徐恭避开脚下的水流,靠近朱祁铭身边,“王青只是无意间远远看了一眼,其证言不足为信,直殿监的那名内侍倒是可做人证,但一时半会恐怕难以查出他的下落。唉,有人看见了又能如何?可惜宫墙不能说话,要是宫墙能言,所有的罪证自可大白于天下!”
朱祁铭移目望去,见雨水顺着宫墙墙面往下流淌,偶有墙灰遇水剥落。“徐指挥使,宫墙的色泽灰暗,莫非这些年从未修葺过?”
“哦,在下想起来了,就在殿下被掳的第三日或第四日,御用监就命人重新粉刷过宫墙,从那次以后,宫墙好像再无任何的变化。不过,在下与殿下一样,曾离京数年,这期间是否有人翻修过宫墙,还须问问知情人方能明白。”
朱祁铭的目光倏然一亮,“当年有人灭口,事后锦衣卫仔细勘探现场,却不见地面上有任何痕迹,若灭口者真是喜宁,那他肯定身负武功,是在宫墙上逃匿至玄武门的,故而未在雪地上留下脚印。事后命人粉刷宫墙,这说明他还是留下了什么印记,只是印记不在地面,而在宫墙之上!”
徐恭的目光也是一亮,“那时在下见有人粉刷宫墙,也曾有过疑惑,但此事发生在锦衣卫查而无果,不得不撤离现场之后,故而在下也没把它当回事。唉,恐怕还是被殿下言中了,有些痕迹早被雨打风吹去。”
朱祁铭凝思片刻,似有所悟,“如今咱们已经确定了嫌疑人,足矣!要想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还须顺藤摸瓜。咱们首先要做的,便是从源头着手,弄清楚正统元年上元节那天,喜宁与梅子是否真的偷听到了什么!”
“殿下是想套梅子的话么?”
“不错!本王该回别院了,晚膳后再来此地与徐指挥使会面。”
“请殿下当心,一个亲王频频往返于别院与玄武门之间,是很容易让人起疑心的。”
“无妨,皇上心情甚好,连日来乾清宫或雍肃殿里一直都是歌舞升平,而皇太后的心思全在选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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