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门里陈设简单,靠墙边摆了一桌一椅,一人正坐在桌边饮茶,桌上一支白蜡燃得幽幽暗暗,颇显鬼气,映着那人埋在茶盏后的脸,看不真切。
秋倌示意春倌掩了门,冲屋中那人略揖了一揖,道:“教先生久等,那两位公子已经走了。”
那人自茶盏后抬起脸来,只见面色白净,颌下蓄了一撮山羊胡,大约有四五十岁年纪,看着煞是眼生,放了茶盏道:“走得倒快。我吩咐你们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秋倌回头看了看春倌,春倌面色苍白,瑟缩地低了头道:“没有办成,那位公子做到半途突然说想起一人,推开我便走了,我拦不住他。”
那中年人面色一变,脱口道:“什么?竟有这事?他可说了那人是谁?”
春倌见他有几分愠怒的光景,不禁更加瑟缩,道:“没有明说,不过大约是他的夫人吧。”
那中年人闻言嗤笑一声:“夫人?他哪来的夫人!”顿了顿又道:“也罢,你们不知底细,此事办不成便算了吧。”说着,起身掸了掸衣袍,便作势要走。
秋倌胆气大些,忙拦了他道:“那先生许给我们的药呢?”
那中年人笑了一声,道:“事没办成,还想要药?天下间哪有这等好事?”
秋倌亦冷笑了一声,道:“话是如此说,但若那位公子知道我等身染暗疾,却被先生差去服侍于他,那……”
秋倌微微一顿,冷笑不语。那中年人果然面色一滞,在门前止住了脚步,静了半晌,方冷哼了一声,伸手自怀中摸出一方小匣,打开从中挑出了两粒药丸,递给秋倌道:“吃了药便把嘴巴闭紧了,否则我定饶不了你们。”
秋倌清冷一笑,这才拉了春倌过来,盈盈一拜道:“先生放心,我等还指着这药丸多活两日呢,这道理自然是明白的。”
那中年人冷哼一声,不欲与他多话,推门走了出去。春倌与秋倌素日里看惯了旁人的白眼,丝毫不以为意,到桌边各自倒了一杯茶水把药丸吃了。
那中年人出门后却并未走远,在门外站了一时,只听得屋内丁丁咣咣响了一阵,似是茶盏泼洒的声音,之后便了无声息了。中年人便又推门进去,只见春倌秋倌倒在地下,身边茶壶茶盏碎了一地。他上前去探了探二人鼻息,偶然瞥见春倌的一截小衣露在外头,上头血迹斑斑,隐隐闻得一股甜腥味道,心中便是一阵厌恶,掩了口鼻推门出去了。
在扬州府盘桓数日后,由于康平王的船队已先行南下归府,朱时泱等人便只得在码头边另雇了几艘画舫并客船,走运河水路南下。雇得的画舫虽不如皇家船舍舒适豪奢,但舱里的布置陈设倒也齐全,不算太过辱没了朱时泱与朱时济。盐运司盐运使段云轩亲率部众恭送圣驾南下,一行人就此乘船上路。
扬州以南更入江南腹地,船过处,只见两岸群山堆翠,柳映花红,莺声乱耳,燕语呢喃。举目所及,四处流水清淙,白浪湍湍,古木乱石,残桥村落,不一而足。河边碧水拍岸处,常有妇人成群结队地浣洗衣物,皂荚的清气随风飘荡,尚未入塾的稚子在岸边追逐玩耍。浅滩上偶尔有渔船停歇,白首老翁撒网捕鱼,青鬓少女涉水采莲,清脆的歌声惊起凫水的欧鹭。这般景色,是怎么看也看不够的,正如那画中所绘,诗中所吟一般。
朱时泱本就对这文人墨客辈出的灵秀之地赞赏有加,如今身临其境,虽仍因与陆文远失和而有些郁郁,但看着眼前的画卷难摹之景,听着耳边的丝竹难磬之音,又有朱时济在一旁说说笑笑,吟诗填词,也就渐渐乐而忘忧了。
转眼到了傍晚时候,运河上水天一色,晚霞映水,水泛粼光,当真是壮阔旖旎,不可言说。朱时泱用过晚饭,正挪过一张藤椅,坐在窗边观望,却见朱时济推了舱门进来,一边往里走,一边朗声道:“皇兄,陆大人想临时停一停船,说是有要紧的信件需派人快马送回京城去,教我来问问皇兄的意思。”
朱时泱本打算今晚连夜行船,如此,明日昼间便可到达苏州,当下便有些不悦。他倒也不是怪罪陆文远耽误了他的行程,临时停靠又能花得了多少时候?只不过是恼恨陆文远不但不主动寻来与自己亲近,反而连话都不肯当面说了,竟遣朱时济来敷衍自己。
朱时泱回过头去,果然见陆文远站在身后的轩窗外,露了半边身子,正睁大眼睛瞧着这边的动静,一时与自己对视上了,也不闪不避,只是不肯过来。
朱时泱此时已被他气得没了脾气,只道自己遇上了这么个贼臣逆子,拗也拗不过他,还不如主动说两句软话算了,但陆文远却又不给他机会,不是整日闭户不出,就是见着他时也站得远远的。朱时泱筹谋了几日不得施展,此时便将火全撒到了眼前的朱时济头上,不悦道:“你好歹也是堂堂王爷,整日里被大臣差遣着跑腿传话算怎么回事?他若真有事,教他自己来朕跟前回话!”说着,也不看朱时济一眼,转头又去看运河上的风景了。
朱时济不明不白挨了一通骂,只好回头朝陆文远笑了笑。陆文远站在轩窗外早已听得一清二楚,此时便只得推了舱门走将进来,在朱时泱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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