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和血光中,晋王看到了沉默的佛殿。
佛殿中灯火已经重新点燃,距离他们最近的乃是一座千手观音像,他第一次发现,神佛观音,在摇曳的灯火下,也如鬼魅。
原来佛和人一样,全都是表里不一的泥塑,就连他都快看不清楚自己的本来面目。
要争夺皇位,他连怒也怒的有算计,就连眼前这一片鲜血,他也在谋算着能从中得到什么。
可悲。
大相国寺这个出尘之地,骤然染上了血光,四处杀机腾腾,在满天神佛之下,越发显得荒诞不羁。
首座心慌意乱,不知如何是好,就在此时,禅房中忽然传来智真的声音:“徒儿,佛在此处,任人业障多高,全无用处,因何慌乱?”
听了智真古井无波之声,首座以及众僧的心顿时清净下来,禅房中也传来梵唱之声。
在智真的佛音之下,首座率领众弟子就地结跏趺坐,一同念起经文。
周遭寂静,弯月在天,星光零落,难以照明,寺外只有零星嬉笑随风而至,寺内梵音一起,顿时有幽冥回响之感,令人越发不敢妄动。
而苏停在一片血腥气中停了手,对着晋王冷笑一声,又从鼻孔里哼出了两道冷气。
他能坐上三衙总指挥使这个位置,不蠢也不傻,看晋王宁死不屈,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屈辱,便知今天夜里禁军先是让张家利用,现在又给晋王做了嫁衣。
眼下晋王是否指使了贼人已经无关紧要,明日台谏就该参他造反了。
同时他又有几分懊恼,不该杀死这两个王府护卫,以至于谢川喝骂他擒王造反,他也无法反驳。
要怪只怪禁军在京都超然已久,张相爷、岳枢密使对禁军都是以礼相待,晋王如此不退让,他才会一时让怒气冲昏了头脑。
想到这里,他看向张瑞。
张瑞置身于纷争之中,心却很静。
在朝为官,就要有和尚一样参禅的静气之功,尤其是他身为执宰,更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他在张旭灵的搀扶下看向晋王和苏停,目光能洞穿他们二人似的,一直看了过去。
“王爷、苏指挥使,这一番争斗,皆因贼人而起,王爷不知贼人凶险,一心为亡母祈福,苏指挥使为国尽忠,尽职抓贼,都没有错,只是身处不同之境,才有了此次纷争,换上是老夫,也是如此。”
“只是,”他话锋一转,“今日之要务,还是要将闯入老夫府上的贼人捉拿归案,这些人身手不凡,进出京都如入无人之境,老夫只怕是敌国细作,至于王爷和苏指挥使之事,老夫明日必定向今上剖白。”
就在此时,不知从大相国寺哪个角落中传来捏着嗓子的尖嗓子。
“张相爷撇的好干净!禁军好大的威风,好生的嚣张,不如指挥使在身上挂个牌子,就写“禁军与狗在此,天家百姓,通通避让”,是不是,狂妄的苏指挥使!”
此声音在一片佛音中十分尖锐,可裂金石,一听便知是位小娘子捏着嗓门叫嚷出来的。
苏停听了这番揶揄,立起两条眉毛,将手一挥,让身后禁军前去拿人。
哪知禁军还未动,又传来了嗤笑之声。
有人在空旷的寺庙中回应:“威风自然是威风的,刀子虽然不曾在战场上杀敌,但却可以在无忧洞杀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乞丐,也可以在寺庙里杀王府护卫,威风!威风至极啊!”
“说不定哪一天,他就为了立某人为太子,一路杀到大内去了!”
“某人是谁?”
“燕王咯!”
“不好说,兴许姓张,总不可能姓苏。”
先前的小娘子立刻嗤嗤嗤地笑了起来。
苏停在这一片诛心的言辞和笑声中,怄出了黑血。
他没空再和晋王狗扯羊皮,面目扭曲,两块颧骨高的几乎飞出天灵盖去,两只眼睛也吊起来,越发显得不容人,朝着小娘子笑声传来之处急急而追。
可他想抓的人都长着两条好腿,早在禁军和晋王冲突之际,就已经脱困,只不过在相国寺外看热闹,见苏停暴怒,越发笑的气人。
笑过之后,贼人就再无动静,所有人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让禁军扑了个空。
晋王在听到第一道声音的时候,就松了口气。
他听出来是宋绘月的声音,而且如此促狭,除了她也就只有谢舟了。
一旦知道宋绘月一行人都脱了困,他便心弦一松,越发有了余力去应付眼前情形。
宋绘月一行人潜踪匿际,各自散开,宋绘月领着银霄,直接去了王府。
王府里,谢舟见了她,当即张大了嘴:“你去张家了?”
宋绘月看谢舟有千言万语要讲,连忙请谢舟去她家跑一趟腿,堵住了他的鹰逃嘴。
随后她进了竹溪斋。
此竹溪斋比起潭州的竹溪斋要小上许多,然而里面陈设和潭州一样,全都是用旧了的老面孔,几乎是把潭州竹溪斋囫囵着搬了过来。
王府在晋王手里,成了和宋绘月一样的所在,永恒不变。
她是旧的,于是房子也是旧的,足以让住在这里的人感到一种家的平静。
云嬷嬷轻车熟路地给宋绘月擦拭身体,上刀伤药,上药之前,宋绘月不觉得很痛,上药之时,身上所有伤口一起爆发出了细细碎碎的疼痛。
尤其是云嬷嬷将伤口里的玻璃碎片取出来,再撒上伤药之后,她倒吸一口凉气。
同时,她的肚子响起一声长鸣。
云嬷嬷连忙加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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