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清!
今上登基至今,从未出现过此种祥瑞,先帝在时,倒是出现过两次,只是时隔以久,都忘记了。
一个普通的白瓷翁,一个小小的茶盏,里面盛载的竟然是如此震撼人心的祥瑞。
今上盯着茶盏,也激动,激动到了想要振臂高挥,然而他是天子,九五至尊,怎么能如此失态。
他想起黄河数次大患,裴太后逼迫他写“罪己诏”,抚慰民心,他虽有千般不愿,却还是得说自己“愚而不明,政有所失,行有所过,下不能治育群生,上以累三光之明,其不德大矣”。
他有何不德?
太后牝鸡司晨,不肯还政于他,又使裴家霸占朝堂,乾纲独断,才是真正不德。
而他什么都没做,却要下罪己诏,还要避殿减膳。
裴太后一死,黄河水患依旧,御史们也曾让他下过罪己诏,每次都会拿“黄河清”来说事。
御史和裴太后一样令人厌烦,他甚至怀疑御史是受过裴太后的训导,动不动就碎首以谏。
现在好了,黄河终于清了,罪己诏这座大山终于从他身上移走,他再也不必因此而向上苍请罪。
他没罪!
今上露出笑容,抚摸着白瓷翁,终究是没能按捺住心中激动,大声道:“好!广裕甚得朕心!”
燕王李广裕得了这一声赞,当即跪地阐明自己对君父的心意,群臣则是暗自思量今上这一句话的分量。
燕王得帝心,难道陛下已经有意立燕王为储君?
今上一言激起千层浪,朝臣都在暗中打量晋王和燕王,今上却兀自沉浸在喜悦之中,并不知道自己这句话带来了如此大的反应。
他还在意犹未尽。
就在此时,张瑞起身,站到大殿之中,老泪纵横,跪倒在地:“黄河清、圣人出!陛下治国有方,福泽百姓,才有今日之祥瑞!”
众人纷纷起身跪倒,口中发出的声音都成了张相爷的回声:“陛下治国有方,福泽百姓……”
也有些明白人,一边口呼万岁,一边在心中纳闷:“陛下治国,堪称庸医治病,陛下开方误国,庸医开方杀人,两者之间,相差无几,怎么黄河还清了?”
要么就是吴保志治河有功,要么这祥瑞就是瞎编。
倒是晋王在来使中听到了一句话:“黄河清,上游必干旱。”
他仔细想了想燕王所说的河北东路澶州,上游是河间府、真定府,这两府若是干旱,漕粮可要提前备上。
今上在这一片震耳欲聋的万岁声中欣欣然,对燕王的喜爱一跃千里,变成了他最心爱的儿子。
甚至对第一个跪下去的张瑞,他心中的疑虑都大大减少,认为张瑞小节有亏,大节还是好,明白他的心思,忠心。
唯独没有让他想起的是晋王,以及在厮杀中保住了他龙椅的裴家人。
无形的祥瑞笼罩住了有形的大殿,让今年的天宁节显出了截然不同的意味,晋王和燕王的对垒,在一碗黄河水中再次分出了胜负。
今上兴致越发高昂,宣布宴席开始,善口技的明春者,演了一出百鸟朝凤,在清脆高亢的鸟叫声中,今上第一次举杯,和群臣同乐。
宫外,也在庆祝天宁节,本就热闹的三瓦两舍越发哄闹,京都衙内们失去了老父亲震慑,纷纷现身于街头寻欢作乐。
社火更是倾巢而出,占据了各大行院,要夺一个满堂彩。
州桥夜市人潮如山,前来“放队”的鲍老社足有百人,搭了高台,在上面舞鲍老。
舞鲍老的人一时踩住长袖,跌的以头抢地,就势滚出去三四个跟头,滚到社里施幻术的人身边,一个鲤鱼打挺,立起身来,在同伴面前作张作势,丑态百出,惹得人哈哈大笑。
宋绘月站在人堆里,两只眼睛乐成了月牙,手里捧着一包到口酥,银霄左提右挂,两手满满当当,都是茶点,背上还背着个包裹,从他身边路过,都能闻到酥饼散发出来的油香气。
鲍老连跳带蹦,牵出了社内跳旋舞的女娘。
两个女娘穿着绯袄大群,左旋右转,急速如风,裙摆轻盈如飞,香气自衣角飘逸而出,令人陶醉。
两个女娘合着弦鼓声,步步急踏,转至周遭,四目同时看向宋绘月身边的银霄,对着他眨一眨眼睛,送出一个明媚的秋波。
在众人哄笑之际,银霄往后一退,退到宋绘月身后,淡出了旁人视线。
他同时低声道:“禁军。”
今日禁军大多都在宫中,京都内厢军和衙役为主巡逻,禁军只在望火楼上观望,此时出现在州桥,也许是州桥人太多,禁军前来巡视一番。
宋绘月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一路退到人群中央,再踮起脚尖往台上看。
在乌泱泱的人群里,穿着皂色短褐,垂头着头的银霄变得不那么起眼,宋绘月的笑脸也淹没在众多笑脸中。
银霄垂着头,袖子里掩着尖刀,背上包袱里背的是宋绘月的弹弓,宋绘月腰间挂着泥丸,裹着头巾和披风,两人都是一副简便打扮,若是让禁军发现,可经不起细细审问。
禁军李长风自鲍老社旁走过,心中忽然一凛,直觉人群中有异,仿佛有股肃杀之气夹杂其中,与眼前的和乐之景全然不同。
他立刻扭头,目光如刀,直射入人群之中。
然而他来回看了几遍,都不曾见到形迹可疑之人。
走出夜市,他频频回头,还是没有发现蛛丝马迹,只能回去,嘱咐自己手下不要大意,以免敌国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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