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哑巴吃黄连,沉默半晌,只能摇头:“没有,我说错了。”
十万匹布没了,纵火之人就在自己眼前,自己却还要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好在织造署事情做的干净,并没有留下证据,就连送过来的船,也只是普通的货船。
他心里黑血翻涌,恨不能给晋王下点鹤顶红。
只是晋王身边的黄庭精似鬼,根本就不给他这个机会。
晋王不甚满意的点头:“那你刚才叫我什么?”
燕王从牙关里挤出两个字:“大哥。”
晋王这才满意的点头:“甚好,坐吧,不要吓着老三和老四。”
燕王咬牙切齿坐下,一口饮尽杯中酒,瞪了一眼自己身边的内侍:“满上!”
晋王也坐回原处,在暖意下,慢慢放松了身体,看了看两个鹌鹑似的弟弟,眼巴巴望着他,似乎是在等着他发话,他便柔声道:“你们年纪小,经不住饿,偏殿里煮了锅子,去吃了再过来,不着急。”
两个郡王如蒙大赦,恨不能把锅子吃个天长地久,那脚步也轻的和避猫鼠一般,贴着墙根溜走了。
晋王慢慢饮了一杯,酒是高阳正店进上的“流霞”,酒性不烈。
不知道宋绘月高不高兴今晚的大礼,他想。
他神情原本很平静,然而一想起宋绘月,就忍不住一笑,是无可奈何的一笑,也是打从心眼里浮上来的宠溺一笑,爱到了极致,所以无可奈何,不管宋绘月是人是鬼,是好是歹,他都爱,爱到如今,已经你我难分。
因为心里想着这个人,所以虽苦也甜,苦酒入喉,也化成了绕指柔。
他想他们两个在一起,一定会所向披靡,大获全胜。
至于张旭樘,经过了今夜这场大火,还能按兵不动?
如果过了今夜,张旭樘还是按兵不动,守着他的规矩,那他所谋,一定更大,大到足以让张家一退再退。
看来得把张旭樘盯的更紧一些。
这几把火,烧的张旭樘没了睡意,看着张旭灵领着他那一房的人守岁,他毫无兴趣,独自在屋子里休养。
闭着眼睛睡了一个时辰不到,他睁开双眼,毫无睡意,裹着鹤氅趿拉着鞋,他顶着寒风和不停歇的爆竹声出门,去了自己的书房。
书房里杂乱无章,东西热热闹闹的放了满地,书出现在架子上、桌案上、画池里、坐塌下,和他的人一样混乱无序,只有他自己才能找到一丝线索。
他胡乱的将桌上书册都推开,书册拥挤地堆在了桌案角落,有几本不曾占据有利位置,摔落在地,毫不害羞地敞开了自己,让人能一眼就看到其中内容。
是从邸报上抄出来的内容,和谢川一样,他坐在家中,便知天下事,并且从这些邸报中寻找蛛丝马迹,窥探着朝廷文武百官的密辛。
书房连老卫都不许进,就连打扫也得张旭樘亲自盯着——所以满是灰尘,如今他躺在这里,也只有一位不知道藏在何处的死士跟随着他。
没有人作伴,张旭樘感到了夜晚的深邃,一阵风吹,就能将他刮的粉碎。
他自己是阴暗的,见不得光的,反倒是害怕深夜。
他的头脑可以筹谋任何事,心也可以狠的六亲不认,足以让他在朝堂上纵横捭阖。
然而朝堂也好,天下也罢,都容不下他的做派。
他很痛苦,痛苦人们竟然给自己定下数之不尽的规矩,他这一辈子都要在这些规矩里打转,姑母和阿爹说想要不守规矩,就只能退到黑暗中去,所以他这一辈子都只能在暗中施展自己的才华,没有人欣赏,也没有人知道他有多好。
连张旭灵那个蠢货都能在朝堂上畅所欲言,他却不行。
他被愚蠢的人所设的规矩困住了,只能在暗地里兴风作浪。
想到这里,他为自己悲哀,于是他离开椅子,撅着屁股在地上书堆里一阵刨,刨出来一坛不知道是时候放进来的眉寿,将酒坛子“砰”的一声摆放在桌上,找到一个茶杯,把酒倒进杯中。
倒好酒,他再次搜寻书房,发现书房食物贫瘠,连一个蜜橘都没有。
于是他打开门,吩咐老卫送点吃的来。
老卫前往厨房,送来许多甜滋滋的枣糕、栗糕,还有蜜橘。
张旭樘一手提着食盒,一手关上门,随后将沉甸甸的食盒往桌上一放,掀开盖子,碟子也不往外端,直接掏出来一块枣糕吃了。
嚼着枣糕,他端起茶杯喝了口酒,又往嘴里塞了一块栗糕,一边咀嚼,他一边给自己倒上一杯酒,满上之后,伸手掏出来一个蜜橘,两手一起动作,稀里哗啦的剥了蜜橘的皮,然后连着白筋一起塞了两块在嘴里。
吐出来两颗很小的籽,他举起杯子,又喝了一杯。
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然而他连吃带喝,热闹出了几个人的场面,喝过第二杯酒,他心口和脖子上的伤口一疼,就想起了宋绘月。
他认为宋绘月和他一样,都是囚犯,也被束缚住了。
宋绘月是被她身边的人困住了,她的母亲、弟弟、姨娘,甚至是那个可有可无的宋家,都在让宋绘月泯然众人矣。
在潭州,她甚至还想过要嫁给一个姓黄的。
嫁人,实在是委屈了宋绘月,她应该和他一样,寄生在阴暗的角落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张旭樘喝着酒,为宋绘月遗憾,为她不值,为她悲哀,她一定也对这个牢笼无可奈何,只能和其它的小娘子一样平平无奇。
这个牢笼如此牢不可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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