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关,骐山营帅帐,帐前刀斧手列做两队,分列在营门两侧,帐上有一个大大沙盘,和一口煮沸的大大铜锅,铜锅之中沸汤翻滚,像是煮了好大一锅的牛羊肉,锅后只有一几、一椅,椅子上一个虬髯如狮般的瘦高老者,身披青铜饕餮甲,背后插了一柄七十斤的开天。info那座上的虬髯老帅目透寒光,正箕足拄首,斜斜看向帐下立着的两个人。
为首一人身高七尺,虽然身着囚衣,但却神彩逸飞,轩拔难当,这人正是卫起。
而他身后之人,还没进帐,便已然被四周的刀斧手威势吓得四脚发软,裤裆****,忽然间“啪”一声跪倒在地,低声啜泣不已,却是押送卫起前来的牢头。
帐上那虬髯老帅似乎看不下去,极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帐下左右各上来一名刀斧手,架住了那牢头的左右手,便将他拖将下去。卫起却丝毫不慌张,目光宁定,坦然看向座上人,扬声道:“沐大帅莫非是想仿效那杨景武见李卫公么?”说罢双目如星,昂然站立。
那座中老帅正是齐朝三朝老将,平安南、定三越的安国公沐允。沐允这时虽然已经老迈,但顾盼之间,仍旧威风凌凌,他见卫起不为自己的威势所惊,仍能泰然自若,心中已对眼前青年刮目相看。他知道卫起所说的杨景武正是隋朝名臣杨素杨处道,而那李卫公便是前唐名将李靖李药师,传说李靖青年之时曾拜见过已位高权重的杨素,初见之时,杨素坐姿随意,但相谈之后,杨素爱慕李靖才学,便正襟以待。
此时沐允听得卫起如此说,却是不卑不亢,不由得抬眼正身,开声道:“你小子何德何能,安敢自居李卫公?”
卫起却也不缓不忙,哈哈笑道:“就凭飞白卫二十八骑昨夜……”
这时忽见沐允站了起来,打断了卫起的话语,接着朝着帐下刀斧手喝到:“备桌。”
帐下刀斧手得令,搬上了一副桌席,侧面放在铜锅旁丈余处,与沐允宾主相对。桌上放了碗碟酒壶,而那碗碟却是空的。
沐允也不多说,摊手一摆,做了个请的姿势,意为让卫起入席。
卫起却不入席,只是左右一看。沐允知道卫起的意思,斥退了帐中其他人等。
卫起见他人退下,方才抱拳,向沐允深鞠一躬,聊起囚衣下摆,施施然坐入席中。
这时沐允也回到座上,只见他从袖中取出了一方纸签,瞥了一眼卫起,将那纸签随手一挥。却见那纸签如同自己长了翅膀一般,竟然平平滑向卫起案上,卫起却也并不惊讶,待到纸签飘近之时,长手伸出,似乎摘下树边残叶一般,将纸签抄入手中。凝目一看间,卫起不由得笑上唇边,接着他将那纸签拍在案上,静待沐允发话。
“这信函是你写给我的?”沐允问道
“是!”卫起答道。
“幽焉困山海关月余,为何围而不打?”沐允龙眉上挑,问道。
卫起答道:“信函中自有提及。”
沐允虬髯一竖,喝道:“我要你亲口答来!”
“等待我消而敌长。”卫起慷慨答道。
“何谓消?何谓长?”沐允道。
“山东水患,历冬则需粮尤巨,加之江州富商因粮涨而屯粮,再者冬日军士思乡,齐军多为晋、冀人士,辽东本非故土,士气自衰。此为我军之消。”这时他忽然长身站起,抓起案上筷子,大步走到沙盘之前,道:“扶桑与幽焉各处半岛两侧,若高丽、百济不下,扶桑则会为幽焉臂助。此时幽焉得以长期围城,便是由于扶桑自海路供应,则为敌军之长。”说着将手中筷子作为旗标,插在沙盘中代表扶桑及荒古之处。
沐允听完,默不作声,起身走到沙盘之前,似乎思索了许久,方才伸出食指,在沙盘上划了一条线,说道:“若我是狼主,贸然出兵,则扶桑和荒古均能袭我后方。”
卫起这时拔出一支筷子,就着划了一个圈,道:“幽焉凶悍,但却是渔猎为生,辽东虽入他手,但却是以抢掠为主,难于经营。辽东虽大,幽焉之本仍在上京,因此上京不能有失。”接着手上筷子朝旁一点,道:“扶桑虽是小国,但如今统一,加之银山开掘,自然有外图之心,然其兵寡,贸然海战登陆,虽可为患登州、建康,却无力深入。”
沐允皱眉接道:“如此一来,扶桑幽焉便有了会盟可能,荒古自来受到幽焉压榨,此时为战,牛马征召应为必然,幽焉自会加大对荒古的监控。”
卫起道:“因此如今虽是两军对峙之势,却只是幽焉需要等待时机而已。”
沐允见状,长叹一声道:“因此你信函中言道:山海虽固,非为金汤。便是此意?”
卫起闻言,微微颔首。
沐允苦笑,忽然抬起大手,拍在卫起肩上,叹道:“灵匀的眼光,果然不错。”说着忽然伸手入锅,就着滚汤,从锅中抓了一大块牛肉出来,塞入嘴中大嚼了起来,还没等卫起反应过来,沐允又抓了一块牛肉,掷在沙盘之上。
卫起到不惊讶于这老者的抗热功夫,他只觉这老者神情淡然,满手油腻,此刻开心之时更是率性而为,确是是性情中人,不觉心中又松了口气。待得想到方才老者所说的“灵匀”二字,心中不觉又暗了许多。
只见沐允那块牛肉恰恰掷在了山海关外四百里处的锦州城处,大手一挥,几点油沫飞起,虬髯飞扬着道:“若得锦州,与山海关共为犄角,当可守而后进,寸寸进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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