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镇不解,他知道这是“割肉喂鹰”的故事,自己早已熟知,却不知无树这时提及却又是何意,此刻听闻他问,只好点了点头。
无树缓缓接道:“国王身死,王子年幼,于是国家颠覆,战争四起,死民无数。请问陛下,国王心慈,却因心慈而导致战祸,可算是了了心愿了?”
萧镇一惊,隐隐然觉得无树此言触及到他心中某个困扰已久的问题,若说这国王是真慈悲,则不该相救于鹰兔,但若是不相救于鹰兔,那国王必然心中郁郁,也算不上是真慈悲。想到这里,忽然反思到自身,他身在皇家,对这种家国之事更为敏感,便自然想到自己七年前继位,却因年幼倍受并非自己生母的太后欺压,直至去年在魏桓和秦王的帮助下,才能勉强亲政,但是自己的硃批过后,竟然还要呈送给皇后用蓝批审阅方能执行,而其中除了刘士奇外,满朝的大白胡子都是帮着太后说话,都觉得他年幼不持重,朝中议案均是以蓝批为主。这次他鼓足气力,要通过亲征改变朝廷局势,却不料一番“刺秦”之案之后,都察院御使们像是发了疯般地接连上书百余表,一来弹劾将军石信防卫京畿渎职徇私,并举荐安国公骐山楚军替代三大营负责京城防务;二来弹劾大学士刘士奇不恤国体,收受扶桑小国贿赂,欲行丧权辱国之事;三来弹劾秦王萧铣,说他不顾皇室脸面,未得皇命私自决定让安成公主出家;四来弹劾司礼监秉笔太监魏桓,说是魏桓将秦王监国之事告知幽焉,方才导致秦王遇刺。一时之间,朝廷之上吵得乌烟瘴气,似乎胡孝辅被刺一案中御使们攒下的怨气都统统发在了这儿。于是刘士奇称病要求去职,魏桓在他跟前哭闹不已,萧铣则召集了大理寺和刑部加紧审讯抓住的嫌犯卫起,石信虽然告假沉默不动,但太后却反复强调虽然石信防卫有所松懈,但由于石信是难得的高手,令他不能撤换石信……而刑部华敏和缇刀卫陆丙查到胡孝辅一案的刺客竟然与刺秦一案的刺客颇有联系,而在这个时候安国公又给他上了一个治国方略……
唉,真的是乱透了,他此刻忽然明白了无树这位儿时挚友其实是在试图点化他的为王之道。可是,他这九五之尊虽有金身宝相,可又怎么可能如同佛陀,知晓何为真假,看清这一干跪拜求利的官员臣子心中切实所想,更何况他又怎能明了什么是鹰兔,什么又是子民……一时间他只觉这是如履薄冰,不知如何进退,忽然觉得那喂鹰的国王便是自己,而心中的善念却成了两把相互攻伐的刀,在心中不断乱绞。他不由得仰起头来,眼睛闭起,忽然道:“那朕应该怎么办呢?”
无树见他神色改变,知道他是想到了关键处,于是也不打扰,待得听到他自言自语,方才缓缓道:“看来陛下心中仍有疑惑,那不如再听听和尚的第二个故事吧。”说着缓缓拿起了手中念珠,便按边道:“有两个和尚约定赶路,却在路上遇见一具饿殍,一个和尚拂袖而去,另一个和尚则是留下超度,那么请问陛下,这两个和尚何人可谓得道?”
萧镇凝眉犹豫不答,无树见状,忽然怒目而起,状若金刚,大声喝道:“痴人,哪有定势与圆满!但问其因,莫问其果!前者是为勘破,后者是为慈悲,你又何必执着?”
萧镇听闻无树忽然大喝,不由得一惊,转念之间,忽然豁然开朗,哈哈哈连笑三声,只觉胸中通透明彻。佛陀只会了起心动念之愿,那是由于起心动念之时,便能照见本心心愿。证见本心之后,则顺心而行,获走或留,不必执着于取舍,则便可了了心愿。国王相救鹰兔,是在不知子民之难之时,也是依照本心而行,在知道子民之难之时,若是选择不救鹰兔,也是依照本心而行,则心愿自了,福报即到,确实是好一个何必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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