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陈家虽不是甚么大富大贵之家,家境倒也殷实。添几双筷子还吃不穷家底儿,更落不到花女儿嫁妆度日的田地。倘若叫我再听见你说这些倒三不着两的话,你可仔细着。”
陈老太爷这一席话说得陈氏默不作声。冯氏在旁冷眼瞧着,虽说陈老太爷疾言厉色,到底免了陈氏破财之举,可见他们才是一家人,三言两语的,便将陈氏先前的一番言语一笔勾倒。
陈氏闻听父亲如此斥责,面上便有些过不去。只是她向来畏惧严父之威,眼见陈老太爷认真动怒,也不敢开口反驳,只能形容讪讪地坐在一旁,搂着一双女儿默不作声。
陈老太爷话已至此,冯氏这个当儿媳的更不好多说。
众人坐在堂屋里,又说了一会子闲话,吃罢早膳,方各自散了不提。
至晚间陈珪下衙家来,冯氏一壁服侍陈珪宽衣洗漱,一壁将晨醒时陈氏所提令女儿读书之意娓娓道来。言辞之间,隐隐有埋怨陈氏无事生事之意。
陈珪双臂平直,闭目听着发妻冯氏的抱怨,眉头紧皱了一回,开口说道:“蕙姐儿想必是吃了没有读书的苦,这回家来,才叫婉儿和大姐儿、二姐儿一起读书。你当初不也想着叫婉儿读书么?既如此,你如今也算是承了蕙姐儿的情分,就算没有十分感激,也不该如此抱怨。叫旁人听了,岂不觉得你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况且你本是长嫂,蕙姐儿如今死了妹夫返家,母女三人何其艰难。你不说帮衬些个,还巴巴的算计她那点子嫁妆,叫外人见了,还以为我陈家过不起日子似的。这话很好听么?”
冯氏听了陈珪的话,登时气了个倒仰,忍不住柳眉倒竖,逼到陈珪面前问道:“谁算计她的嫁妆了?是她自己为人轻狂,仗着自己有几两银子的嫁妆,便说甚么一应读书使费,由她自己出了。还笑话我吝啬小气,又凭白挤兑了我好些话。我瞧她这般大的口气,倒是想承了她这份情儿,只可惜到最后也不过是空口白话,只公公一句话,便将此事揽了过去。我倒没同她计较,你如今又来说我?怎么你们陈家姑娘做甚事都是好的,我不过随口说一句,反倒出了不是?”
陈珪打量着冯氏气的满面通红,歪着身子坐在妆台前淌眼抹泪的模样。烛光辉映下,越发显出几分楚楚可怜,竟有几分当年女儿之态。陈珪心下不觉一软。忙上前轻声哄道:“你瞧你,我不过说一句话,你就气成这副模样,好像我欺负了你似的——”
冯氏转过身去,不理会陈珪。
陈珪一时语噎,又转到冯氏面前说道:“我只是想着蕙姐儿年纪轻轻没了丈夫,带着两个女儿过日子且不容易。你是嫂子,长嫂如母,她既家来,你合该好生待她。也不过是两三年的光景,届时她嫁出去了,也念着你的好儿。将来帮衬桡儿些个,你怎么就不懂我的心。”
又想到冯氏嫁入陈家这些年,相夫教子,孝顺父母,一应举动颇为贤惠。唯独在与陈氏的相处中,时常执拗左性。不觉头疼的笑道:“世人皆说婆媳乃是天敌。怎么咱们家婆媳间敬让有加,姑嫂倒是斗得乌眼鸡似的。这回可好了,我竟不愁家里不热闹了。”
一句话未尽,冯氏早已掌不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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