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堂内那人眼中,却是光芒不见,阴霾密布,像是已经蕴藏了无数个黑色的夜晚。那荒芜的瞳孔,便如惨淡的旷野,千里苍陌无人家。那呼啸的凛风,带着透人肌肤的苦寒。
那是落雪成血的凄凉,那是墨色成海的阴冷。
时光闲步云间,不见留恋,自那日修心堂一别之后,恍眼已是十多天。
傍晚时分,鹿屠门寒阳院,后院杂物间。
斜阳西落,暮霞晚照。
便是夕阳快要看不见,那殿内早已光影朦胧,光明稀疏之间,轮廓隐约。而那敞开的窗棂内,还有一个少年,盘腿端坐在紧贴窗边的木桌之前,双手结成奇异的形状,闭目修神。而在他面前,两卷一新一旧的经书平摊开来,字迹难辨。
不知过了多久,那少年忽地睁开了眼睛,一道精光倏忽自瞳孔之中倾划而过,将那墨色不见底的深沉骤然撕破,涟漪圈圈。他从那盘膝而坐的木椅上跨下来,将面前那卷较为陈旧的经书收拢起来,抬眼望向了庭院入口处,嘴角却是缓缓绽开了一抹笑容。
便是在那笑意刚刚盛开,庭院外就传来细微的沙沙声,那是一连串迭碎的脚步。身影未至,那笑声便是早已传进了这院落,在其中徘徊飘荡,一遍又一遍。
“张师弟,我见你吃过晚饭就匆匆赶回了你这小院落,怕又是赶着回来修炼了吧。”
伴着这道朗笑,两道身影飘然踏入院落,一前一后,皆是青衣长袍。因这天色将晚的朦胧,在张池眼中,便是恍惚变成了流动的青色浮云,在靠近地面的半空徐徐飘动。
张池忙迎出去,向来者抱拳,笑道:“谢师兄,孙兄,你们怎么有空来我这里,快快进屋。”
待得两人走近,那薄暮烟雾难以遮面,这才看清楚,来人乃是谢思仁和孙航。
谢思仁对迎上来的张池摆摆手,淡笑道:“不了,便在这院落中叙一会话吧,此时怕是屋内早已一片模糊了。这院中却是刚好,余光不烈,正适合静坐。”
张池也不再跟他们客气,依言点点头,三人便在那窗前古木下围坐。
红日在西,为旧殿所掩,那片鲜红全都洒在东墙之上。便像是泼了一整面墙的血渍,流淌淋漓,仿若又是盛开无边鲜艳的花,一千朵一万朵,斜挂在高墙之上,安静无言燃烧熊熊,点焚杂物间安静的苍穹。
三人所坐之处却是在殿阁掩映之下,光芒难及之处。仅有浅淡暮气氤氲,红光隐没,浮在半空之中,化成缭绕不散的香火。
“谢师兄,你的伤处没有再疼吧,自那日你告诉我你已经大好,这五、六日我都未再去修心堂问候,实在过意不去。”张池望着谢思仁笑脸,语气关切道。
“张师弟,我那本就是因不敌卢师兄,力尽方才昏倒,其实早已好了。况且有孙师弟住在我附近,你们本是好友,我有何不便寻他便可。偏你担忧的紧,那几日每天都去修心堂问候一遍才算放心。师兄彻底无恙了,此事你就不要再放在心上了。”
张池闻言一笑,道:“此事本就是因我而起,不能为师兄分忧已是不该,现在师兄为我受了伤,我怎么还能置之不理,不闻不问呢?现在师兄大好,我也算是放心了。”
一直在一旁缄默微笑不语的孙航望着张池,道:“张兄,我可以作证,谢师兄已经完全无碍了,今早还见他于院中吐气纳新,抱元守真呢。”
张池笑对孙航点点头,算作回答。然后他忽地脸色一整,像是想到了什么,那神情顷刻之间便是沉寂冷落,似这归晚的黄昏。他道:“孙兄,今日这十日一次的寒阳斋讲教,你可曾去了?”
孙航望一望张池突然落寞的侧脸,沉吟一番,终是略微一点头,道:“今日不是院主教授,而是我院中一名长老,教了我们一些修习之法,不过你也不必忧虑,等下我便讲与你听。”
张池轻答一声,便不再说话,只是那目光,却是逐渐暗淡下来,不见神采。
谢思仁察觉张池这般,柔声道:“张师弟,现在你是不是有些怨恨师兄执意阻拦你,不让你随孙师弟前去寒阳斋啊。”
张池慢慢摇头,低声道:“我知道师兄是为了我好,绝不敢怨恨师兄。只是我现下有些想不通而已。”他抬起头来,目光炯炯望向谢思仁,“谢师兄,过了这数十天,师兄的怒气也该消得差不许多了。我今日若是随着孙兄前去,向师父诚心讨罪,想来有机会能得到师父的原谅。”
“师弟,你今日若是此般做法,虽有机会,但却并非最佳时机。先前我执意拦你,便是为了寻一个机会,一个可以尽消往日师父怒气的机会。”谢思仁收敛笑容,正色道。
“那么这等机会到底是在何时呢?”张池疑惑道。
谢思仁嘴角微扬,瞳孔光芒闪烁,竟有一股说不出的淡定睿智。他一字一顿,那激荡的声音,响彻这空旷的庭院。
“张师弟,明日,便是你与李浩然,同入幻魔洞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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