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声未断,棂内闲话连绵。
谢思仁站在窗前,背对身后一院风雨缤纷,将繁华打成落花。他看着张池久久不能回过神的表情,沉吟一下,道:“张师弟,上次是你第一次去到寒阳斋,还未见到师父便是受伤昏倒过去了,所以对我寒阳院的一些规矩,尚不熟悉。”
“寒阳斋乃是新进弟子学艺之处,每十日一开,仅本院新进弟子能在此修行,为期一年。其间自有院中长老前去指点,便是师父也会经常前去。而能够得到师父和各位长老的解疑答惑,这该是多大的荣幸,在修行上,也可少行许多弯路。鹿屠门弟子修为高深之辈代代层出,除了自身天资甚高,修行刻苦之外,便也这也是分不开的。”
谢思仁微微一叹,望向张池,目光变得柔和了许多:“张师弟,虽说师父往日对我们很是严肃,但内心之中,还是关心我们的。从今日能记得你不懂我院中规矩,特意传我前来找你,便可见一斑,你可要尽心修行,莫辜负了师父的一番苦心啊。”
说了这么许多,身边却久久没有人答话。谢思仁心中自是疑惑,偏过头去,却见张池站在门口处,面朝散水聚成溪、溪流汇如湖的庭院。他站的靠前了些许,从屋檐上飞溅而下的雨水不时打在他的脚边、衣摆上,他却恍若未见。
不知为何,在谢思仁看来,这一刻,张池那小小的身影,竟隐隐站成凉薄日落里远山孤塔的凄凉,那微醺的血红日光,是镀在他身上的一层沧桑。
因着这沉沉碎雨,又眼见天色尚早,晨光初现,那笼在薄雾淡水中的殿阁片林方露朦胧的轮廓,谢思仁便没有祭出飞剑,便与张池一同步行向寒阳斋。
而令谢思仁感到惊奇异常的是,自打从那杂物间出来,张池便是有些心不在焉,像是被这绵绵无绝的湿润淋透了般,裹着一种沉甸甸的重量。便是谢思仁有心提起几句话,张池也是低声应答几句,随后便是沉默无声,那一滴雨落地之声,都可尽收耳中。
见状,谢思仁虽是心中诧异,张张嘴,终是未曾问出口来,便也住口不说。这一路之上,两人一前一后,俱像是心中揣着万千斤之重,将那身形都压得微微弯曲。明明是结伴而行,却是走出了一股浓郁而深沉的孤单之感。
两人出了杂物间前的小庭院,转朱墙、过石路、穿殿宇、进长廊,不觉行走了大半个时辰。待得绕过盘踞于前方的一座雄殿之后,眼前顿时一片开阔,举目相望,那巨大的寒阳斋,终于隐约浮现在了眼前。
那蒙雨细洒眼前,仅见寒阳斋半边,就像飘摇在半空当中。由此处望去,那雄奇俊伟之状多掩,飞檐流苏之姿尽显,便宛若梦境飘游清波之上的灵殿,遍体玲珑、熠熠光华,虽是就在眼前,却有种迷幻的不真实感。
恍惚之间,耳边能闻弦乐四起,鼓瑟齐鸣,丝竹声脆。有祥云荡生大殿四周,仙鹤扇动翅膀,穿行于祥云之间,唳声直上云天。
谢思仁和张池都在这里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看着那雨雾中的寒阳斋。就连张池原本黯淡无光如星辰陨落之夜的眼神,都流露出几分夺目而神华流转的光彩。
忽然一阵清风吹袭而来,缭绕在寒阳斋周围的雨雾逐渐旋转升腾,扶摇直上。而随着那雨雾的变化,寒阳斋在张池的眼中竟然也随风而动,飘然仙去。穿行在云烟之间,若隐若现。飞檐乍现,流瓦陡闪,瑰丽神奇。
谢思仁率先自这壮景中回过神来,他甩一下头,看着沉入其中尚不能自拔的张池,笑道:“张师弟,这鹿屠六景中的烟雨寒阳,不想你入门几天就能欣赏到了。实在是颇有福分啊!”
“烟雨寒阳,”张池心中默默念了一句,再望一眼那浮在天边的寒阳斋,更觉拔不出眼来。
“这烟雨寒阳,取得便是每当烟雨时候,从远处遥观这雨中寒阳斋的奇异美景。这也是鹿屠七景中我寒阳院唯一的一处,常令无数门中弟子流连忘返。便是我,在门中待了这么多年,每到这时候,也会常常忍不住出来观赏一番。”谢思仁望远处,淡淡道,“而其余的六景,你在门中年头多了,也自会见到,都与这烟雨寒阳不相上下。而那些美景,只有到时候你自己独自体会了。”
言罢,谢思仁对着张池略一抱拳,道:“张师弟,既然将你带到了这里,你便自行前去吧,我也该告辞了。”
张池一愣,忙对谢思仁抱拳躬身,谢思仁轻轻一笑,也不说话,径自转身远去,那把青色油纸伞逐渐消失在了这迷蒙烟雨中。
送走谢思仁,张池也就不再迟疑,大步行向了寒阳斋,那一步一步迈近这云缭雾绕的感觉,便像是踏入了梦境之中。
待靠得近了,殿前那巨石便是逐渐清晰在眼前,大书的“寒阳”二字,纵使在这渺茫微雨当中,亦是凛凛成势,挟着一股沉稳如山般厚重的味道。大殿依旧巍然耸立,站在这殿堂底下,方才自远处的那般飘渺悠远全都不见,唯余巍然壮丽,古朴肃穆。
尚未入殿,那殿中喧嚣的人声却是早早传进了耳朵,随着张池一阶一阶石板跨上去,声音渐鸣如雷。张池的头不知为何慢慢疼起来,一下一下,像是银针缓缓刺着太阳穴一般。
孙航、徐忠明、李浩然,第一次来这寒阳斋时的回忆就随着那被他倾踏在身后的青石板渐渐明晰,像是倒映在摇晃的湖面上,时间已久,那湖水慢慢停下来,于是映像开始澄明如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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