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令点头说道：“我们在显原陵停留打尖，被几百个猎人包围。危急关头，猎人突然全体撤离。父王以为是天神显灵，杀了白马祭天。原来是太史令……沐弘你暗中相助。”
“是啊，夜里我俩返回查看，见地上躺着一匹死马，还得花力气拖走，毁尸灭迹，免得被人发觉。”
慕容令听他说得丝丝入扣，再无怀疑，激动得要伸手相握，怎奈双手被木枷拷住，挣脱不得。沐弘连忙握住他的手，只觉得长久以来的心愿得到了满足。
“沐弘，你的大恩大德，不知如何报答。”
“世子不用客气。要不是你出面相救，我早就死在王府里了。”
“是我的弟弟们对不起你。”
“好说，好说。”沐弘眉花眼笑，能坐在慕容令身边亲热说话，他已经欢喜得如登极乐。
“承蒙你多次救我全家性命，而我却坑害了他们。”慕容令叹道，“我心里一直存有疑惑，昨晚被你一番诘问，方才明白自己确是铸成大错，百死莫赎。”
沐弘见他面容扭曲，神情痛苦，安慰道：“事已至此，你后悔也来不及了，只能看开些。”从怀里取出两个纸包，放在膝盖上打开，“监狱里没什么吃的。我带了面饼牛肉过来，你吃一点吧。”
“我吃不下去。”慕容令摇头，“心里头似乎有无数只虫蚁在噬咬，难受极了。”
“一醉解千愁。喝点酒吧。”沐弘拿出一只黄铜扁壶，拧开盖子，凑到他嘴边。
慕容令没有拒绝，一口气喝掉半壶，长出了一口气，情绪略有缓解，问道：“不知父王现在怎么样了，你可有他的消息？”
“还没有。长安距离邺城千里之遥，消息过来没那么快。”
“都是我的错。若我能活着走出监狱，定要找到金熙那个叛贼，千刀万剐。”慕容令咬牙切齿。
“金熙就是那个欺骗你的人？你为何相信他？”沐弘问道。
“金熙是王府的家将，跟随父王二十多年，一向小心谨慎，办事周到。这次逃亡路上，他也出了大力。马奴逃走，是他第一个发现，及时禀报了父王。”
“他是怎么骗你的？”
“秦国出兵时，尚书令王猛向父王索取我当向导，父王不得已答应了。占领洛阳不久，金熙突然在深夜出现，说是父王派他来传话。父王说：王猛嫉恨我父子，不断向秦王进谗言。秦王表面上厚待我们，心里想什么，谁也不知道。听说大燕皇帝近来有所醒悟，开始后悔，和太后互相抱怨，所以我决定回国，已经出发。特命金熙前来告知，你一有机会，就尽快脱逃。”
“空口无凭，这么重要的事情，光凭家将几句话，你就相信了？”
“我本来不敢相信，但他拿出父王佩戴的金刀作为信物。”
“金刀？”沐弘诧异道，“金刀又不会说话，说不定是他偷来的呢？”
“我犹豫了一天一夜，无处求证，但也不能一直拖下去，就以打猎为名，带了几个亲兵，去到洛阳郊外，见后面没有兵马跟随，就一路向东，前往石门，投奔乐安王。”
沐弘连声叹息，心想没有手机电话真是害死人，说道：“吴王统兵这么多年，一定明白谋定而后动的道理，决不会仓促行事。若他决定回国，怎么事先不和你商量，等你走了以后才突然起意呢？”
“是我糊涂，我太蠢了。”慕容令眼眶泛红，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大颗泪珠滚落下来，“我跟随父王这么多年，都不如你了解他……我死不足惜，只恨连累了全家……”
看到慕容令哭得像个孩子，沐弘心都要化了。男儿流血不流泪，多日以来的焦虑、彷徨、悔恨、自责，把这个叱咤疆场的硬汉压垮。当泪水落下时，长久戴在脸上的矜持骄傲的面具随之脱落，一瞬间沐弘感觉到与他从未有过的亲近，完全能够体会到他撕心裂肺的痛苦。他想拥抱他，抚慰他，想把他身上的枷锁砸碎，但他什么也做不了，只是陪在一旁，默默无言。
等慕容令的情绪渐渐平复，沐弘拿出手帕给他擦去眼泪，安慰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换了我在当时的处境，也不见得能分辨真假。秦王若真像你说的那样雄才大略，胸襟广阔，他就不会加害吴王。”
“是吗？”
“当然了，你放宽心，我有了消息，就来告诉你。”
“谢谢你……”
“行了，别难过了。来吃点东西吧。”
沐弘拿块面饼夹了牛肉，递到他嘴边。慕容令实在饿了，两口就吞下肚。沐弘怕他噎着，喂他喝了口酒，再送上肉夹馍。见他吃得畅快，沐弘心满意足，自己本来就是女人，照顾起人来还是很拿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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