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地,通往大梁的衢道上,齐人赠送的五千多具棺木络绎十数里。这批棺木是苏秦为将要战殁的齐卒备置的,没想到殓入的却是魏卒。
在这条棺木长蛇中,打头的是三辆战车,车上各装一棺,棺中分别躺着太子申、庞涓与青牛。六名魏将走在庞涓的棺侧,一侧三名,清一色的甲盔,盔上裹条白巾。他们一手持枪,一手搭在棺木上,似在助力他们的将军。青牛的棺侧也走着几人。由于青牛过于高大,他的棺木是特制的,从不远处的坡顶望下去颇为抢眼。
站在坡顶的是公子魏嗣,一身甲衣,侍立嗣侧的是扮作侍卫的天香。他们的身侧,依序站着几个侍卫短兵,个个神色黯然,甲盔上也都裹着孝巾。
魏嗣的目光从蛇头移开,移向蛇身,看向蛇尾。天香的一双大眼跟随他的目光望去。运送棺木的清一色是大魏战车,这是张仪经由魏嗣所下的军令。
“将军,”天香收回目光,看向魏嗣,指向蛇身,“要把他们全部运往大梁吗?”
“不是。”魏嗣应道,“一入魏境,他们就会分散,葬入各家祖坟。”
“哦,”天香若有所思,“跟秦国不一样呢!”
“秦国怎么葬?”
“葬在一处,让他们死也守在一起。”
“咦?”魏嗣看向她,拖长声音,“人家秦国的事,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
“将军,”天香抛他个白眼,“难道你不知道吗?难道你想让臣妾什么也不知道吗?”
“嘿。”魏嗣吧咂一下嘴皮子,转身下坡。
“公子该做一事了!”天香跟上,悄声。
“何事?”魏嗣定住身子,看向她。
“走在第一辆战车旁边,一直走到大梁,走进王城!”
“让我一路闻他的腐臭味?”魏嗣皱眉。
“欲成大事,你必须闻!”天香的语气毋庸置疑,附耳,“臣妾陪你!”
新雨过后,一辆辎车急如星火地驶出大梁,辗过田野上的泥泞,穿过一片树林,停在一条小溪边。
溪上有个小木桥,是四根圆木缚在一起,可并行二人,不可过马车。
车上跳下一人,大步走过木桥,踏上一条由沙石铺出的小径。
小径不足百步,尽头是一户乡居,四周树木葱郁,花草荟萃。
来人不是别个,是“养病”数年的朱威。乡居则是公孙衍的。自张仪入相大梁,公孙衍两次乔迁,最终移居此地。
朱威顾不得赏景,径直走到柴扉前面,欲推扉门,却见里面挂着一个绳套。绳套不牢,是象征性的,伸手即可取下。
朱威没取,拍打柴扉:“犀首,犀首——”
一个女人走出来,边走边拍打围裙上的尘土。
女人开门,深鞠一躬:“朱大人!”
“是弟妹呀,犀首呢?”朱威一脸着急。
女人笑道:“先生带犬子钓鱼去了。”
“犬子?”朱威盯住她,“什么犬子?”
“他的孩子呀!”女人嫣然一笑。
“啊?”朱威震惊,“你们……啥辰光喜得贵子了?”
“小半年了。”
“哎哟哟,犀首也是,这么大的事儿,竟不吱一声?”朱威责怪。
女人笑笑,揖礼:“朱大人,客堂坐。先喝杯水,我正在灶房和面,打算烙饼呢!”
朱威一脸急切:“他在哪儿钓?”
女人指指前面的小溪:“你沿溪向上走,想必就寻到他了。”
朱威扭头就走,沿溪走约五里,果见公孙衍一身笔直地站在河湾树下,一手拿着钓竿,一边抱着孩子。
孩子睡梦正酣。
看到朱威,公孙衍扔下钓竿,迎上几步,抱子揖道:“朱大人,犀首有礼了!”
朱威没有回礼,双手接过娃子,左看几眼,右看几眼,又看向公孙衍。
“大人不用审,”公孙衍从腰里掏出铜葫芦,灌一口酒,笑道,“娃子是犀首整出来的,没请人帮忙!”
“没想到呀,”朱威慨叹,“你俩多年没见动静,真还以为你整不出来呢!”抱娃子拱手,“在下贺喜了!”朝孩子努嘴,“叫啥名?”
“犀角。”
朱威扑哧笑了:“犀首是独角,厉害!”
“说吧,大人,”公孙衍扬脖子灌酒,“啥事儿?”
“又战败了。”
“知道。”
“庞将军殉国了。”
“知道。”
“殿下他……”
“也殉国了。”
“唉……”朱威长叹一声,看向河水。
“大人拖泥带水上门,就为唉这一声吗?”公孙衍将酒葫芦递过去,从他怀里接过孩子。
朱威喝一口,抿一下嘴唇,盯住他:“犀首,在下是来请你出力的。你得跟我回去,进宫面君!”
“面他做啥?”
“力挽狂澜呀!”朱威激动,“我大魏……我……”咳嗽起来。
“再喝几口,压压火。”公孙衍看向酒葫芦。
朱威又喝几口,压住咳嗽:“犀首呀,我大魏……再不能让张仪为祸了。你得回去,我豁出老命保荐你,赶走张仪,救我社稷于将倾啊!”
公孙衍讨过酒葫芦,喝一口,将嘴皮子吧咂得山响,转头看向河面。
“犀首?”朱威吃惊地看向他。
“敢问大人,是谁在倾我社稷?”公孙衍问道。
“秦人哪!张仪呀!还有齐人!”
公孙衍夸张地摇头。
“不是他们,是谁?”朱威盯住他。
“是你的陛下!”公孙衍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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