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撕起他人脸面来毫不留情的尚立敏,江长明忽然泄气地瘫坐在沙地上。不过两个人不说话并不是因了这次吵架,吵就吵了,谁也没往心里去。
尚立敏跟羊倌六根,也给闹僵了,僵得还很有意思。
事情是那天晚上引起的,就是六根在红木房里找东西那晚。如今的尚立敏,外表上依旧泼辣豪放,内心,却明显静了下来,不只静,有时,她把自己强迫到一种孤独里,那种孤独是别人看不到的,对她自己,却压迫很深。
一个看似对什么也不在乎的女人,她心里却装着整个世界,一旦内心跟这个世界产生强烈的抵触,她的苦难便也因此而降临。她开始变得像一头狼,彻夜地、几近疯狂地,在这个冷漠的沙漠里踱来踱去。她说她控制不了自己。
她说她被暴躁和烦怒燃烧着,快要烧死了,可她不想冷下来,还想烧。那就烧吧。反正,这个世界上,我们每个人都得拥有一种方式,一种发泄自己内心的方式,更是一种抵抗方式。抵抗什么呢,说不清,反正总觉要有东西抵抗,而且必须抵抗。你不抵抗,它就会趁势把你吞噬掉,毁灭或是淹没,那你将跟行尸一般,很可怕。
这个夜晚,尚立敏照样在沙漠里奔走,她必须走,不能停下来。一旦驻足,顿然就觉身上没了力气,真的没。她害怕这种疾走,更怕停。她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全沙漠所,没有人明白孟小舟,更没人明白她尚立敏。郑达远是老夫子,除了沙漠,脑子里没别的。龙九苗是典型的世俗小人,一辈子只打他的小九九,从来就不会去想这么深奥的问题。江长明更可气,谁都说他年轻有为,是中坚力量,是后备军,屁,浑蛋一个,天生的胸无大志,也无大谋。尚立敏给他起了个外号——夹生饭。意思是江长明既不像纯粹做学问的,也不像一心谋权术的。哪头都沾点,哪头都不靠边。加上他又是个情种,陷在感情的旋涡里拔不出来,这种男人,能成大器,简直是天方夜谭!
远处飘来方励志的口琴声,很思春的那种。妈的,这小子恋爱了,他还能恋爱,我呢?她愤愤转身往二道梁子奔,奔一半,忽然听见狗吠,是果果的叫声。尚立敏兴奋了,好长时间,都没听到这杂种叫。
起初她以为是玉音回来了,或者是牛根实。果果又叫起来,声音很怪,呜呜的,很悲凉。这畜生,把我的泪给哭了出来。尚立敏不由自主地来到红木小院前。
尚立敏决然没想到,贼头鼠脑钻屋子里偷翻东西的,竟是六根!
“好啊,原来你是贼!”当下,她就扑过去,撕住六根衣领,“我真是看错了你,没想你竟干这种事。”
“我干啥事儿了?”六根惊慌至极。突然闯进来这么个女人,把他快吓死了。
“还说没干,手里拿的啥?”
“啥也没拿。”六根边说边急着往怀里藏东西,可那东西偏是跟他作对,越急越藏不进去。
“拿出来吧,乖乖儿拿出来,不然,我就叫人。”尚立敏伸出手,她已看清六根手里拿的是啥。
“你走开,甭搅乱,这儿……没你的事。”六根有些结巴,对尚立敏这种女人,六根还是有些怕的。
“我走开?你说的好听,你钻人家屋里偷人家东西,还让我走开?拿出来!”尚立敏断喝一声。
六根气死这个女人了,他正看得投入哩,正被枣花的秘密惊得心儿怦怦直跳哩,她就给跑来胡闹了。
两个人后来撕到了一起,六根明显不是尚立敏对手,情急中,他咬了尚立敏一口,尚立敏没想六根会这么歹毒,抱着手嚎叫的空,六根已抱起纸箱,逃了。
果果冲尚立敏狠劲地叫了一会,撒腿去追六根了。
第二天,尚立敏将这事说给江长明,她是硬着头皮说的,因为她实实在在看见了六根手里的东西,这事不能不跟江长明说。没想,江长明极不负责地甩过来一句:“那是人家的事,你操什么心,你的心应该放在工作上。”
屁,又是屁!尚立敏简直就要当场疯掉,若不是沙县县长李杨突然来到二道梁子,这一天,没准儿她就会干出啥傻事。
六根在一眼枯井前坐了整整一天,这眼井是前年干枯的,他刚来时,井里的水还很旺,他爹就是靠这井里的水把羊养起来的。还有这几个梁子的树,都喝过这井的水。
可它枯了。六根觉得自己的心也很枯。枯死了。
县长李杨带人满沙梁子乱串时,六根的眼里是没人的,只有漫漫黄沙,不,还有一张照片,一张发黄的照片。
她怎么真就有那么一张照片呢?
第二天,羊倌六根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很孤独的,离开了沙窝铺。他穿得很破旧,那身只穿了一次的新衣服,他放下了,叠得很整齐,放在了另一个纸箱里。六根那间破泥巴房里,也有不少纸箱,但没一个有枣花的那么重要。太重要了,六根边走边发出这样的声音,像是跟谁赌气。
他先是来到县城,四下看了看,瞅见一家银行,六根走进去。他的衣裳实在是太破旧了,就是平日沙漠里放羊的那身,走进银行,就让人觉得有些怪。柜台外面的人看见了他,全都把目光伸过来,就像看外国人样充满了惊讶。六根没理他们,他真是没心思理这些人,这些人跟他有什么关系呢,什么关系也没。他伸手在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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