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半月,江长明跟老范奔波在乡间地头,水荒算是度过去了,可接下来的问题更大。粮食绝收,农民信心受挫,下一步的生活怎么安排?
县上接连发了几个通知,要求各乡镇全力做好劳务输出,积极引导农民外出挣钱。说起容易做起难,这么多农民你往哪输?老范求江长明想想法子,看外面有没熟人,帮他联系联系,给那几个村的农民找个活干。江长明哪有这层关系,想来想去,只想到一个学生,北方学院进修时他代过课,现在酒泉当个科技副县长,打电话问了一下,学生说那边也在搞劳务输出,实在帮不了这忙。江长明灰心了,原本以为自己是忧国忧民的,却连这么点实际问题都解决不了。
老范急得嘴上起了泡,完不成任务县上要给治沙站挂黄牌,他就越没空子陪江长明搞课题。这天两个人正在屋里发着感叹,师母叶子秋打来电话,问他最近情况咋样?江长明便把遇到的困难说了,师母想了想说,她倒有层关系,不过好久没联系了,要江长明等她的电话。
直到第三天上午,师母叶子秋才打电话,说事情联系妥了,要五百人,没啥具体要求,只要能干活便行。江长明忙问是啥活儿,在哪儿?师母说是去新疆,摘棉花。她有个朋友是新疆农场的场长,答应帮这个忙,工资还可以开高点。江长明很高兴,当下就跟老范去乱石岗组织人。谁知到了乱石岗,村子里却静静的,就像没人住,一问才知,五羊婆把人全带着去了青海,她儿子昨天放出来,今儿一大早便出发了。
“是去挖药吗?”江长明不由自主地问。
“是挖药,五羊婆说,挖半年药比种两年庄稼还强,听说虫草又涨价了,一根能卖三角钱。”留守在村里的老婆婆说。
江长明一阵静默。老范捣捣他,走吧,乱想没啥用。江长明苦笑了一下,抬头望望天,天还是那么蓝,那么热,一阵风吹来,把他脑子里的想法刮没了。老范说去冰草湾,这时候江长明已觉得去哪儿不重要了,他心里的热情正在一点点消退下去,变成黏黏的带点苦腥味儿的液体。这液体或许原本就在他心里,只是一直被另一种叫做激情或痴情的东西掩盖着,这阵儿冒了出来,他的心便犯酸,酸得他胃都要收缩。老范看他脸色不大对劲,还当他中了暑,江长明硬撑着笑笑,说中暑哪有这么难受。
到了冰草湾,江长明一句话不说,凝视着沙漠的目光呆呆的,像个傻子。老范跟村长商量完事儿,发现江长明还蹲在一墩枯死的梭梭前,面容有些惨淡。老范是个明白人,这阵只能装糊涂,老范扯开嗓子,学瞎仙那样吼了几句贤孝,没想吼出的正是江长明爱听的《绣荷包》。
南绣普陀山,北绣饮马泉
凉州城绣在了荷包一边
上绣磨脐山,绣上药王泉
七辆草车直奔黄羊川
下绣张义川,绣上草湖滩
天梯山绣在了最北边
荷花水面漂,玫瑰五月开
干草花绣在山顶上开
江长明猛地起身,也学老范的样,扯了起来:
抽一根赭黄线,绣一个斗牛宫
老君爷绣在了云端
绣一个曹老仙,绣一个蟠桃园
王母娘娘绣在瑶池边
抽一根花红线,绣上七仙女
七仙女绣在了云端里
哎哟哟,七仙女绣在了云端里
老范嘿嘿一笑,知道江长明一听这个,心里的那根筋就过去了。果然,江长明走过来,接过他身上的包,跃步出了村子。
三天后五百人组织了起来,县长很高兴,亲自赶来送行。江长明怕老范身体吃不消,硬要一同去新疆,说一路好照顾。老范急了,再三说你帮这个忙就很感谢了,哪还能让你再浪费时间。
老范一走,江长明便静了下来,他开始动手整理资料。老范留给他很多有用的资料,有些是县治沙站做的基础性研究,有些是老范收集来的气象、农业、水利等方面的数据,这对完成课题有很大作用。一本资料夹里,保存的全是五凉市政府和五佛县关于治理沙漠的红头文件,江长明翻了几份,觉得很有意思,单从某一份文件看,这些政策和规定都是很符合实际的,但把前后文件联系起来,江长明就发现不少漏洞。至少在对水资源的开发和利用上,就显得自相矛盾,有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之嫌。
江长明花了一上午时间,把这些文件读完,发现前后十年时间,五佛县对沙漠水资源的态度发生过三次大的摇摆,概括起来有开采、保护、再度开采三个过程。看来县上不是意识不到,而是在现实面前总出现政策上的徘徊和犹豫,这一徘徊一犹豫,对沙漠造成的影响便很致命。
师母叶子秋打来电话,让他回去一趟,说这是静然的意思。江长明问是什么事,师母不肯明说,只说静然最近情绪不大好,心思很重,好像在副省长面前受了啥委屈。江长明心里笑笑,冲林静然的性格,能受什么委屈?一定是孟小舟那边又玩啥把戏,林静然躲不过,这才跑去跟师母诉苦。
一个男人为什么会对一个女人采取如此反复无常的态度呢?江长明真是想不通孟小舟,他想要的不是已经得到了吗,所长的位子,高级研究员的职称,很多别人想得到却得不到的社会头衔,怎么他对林静然就不肯放过呢?江长明心想这绝不是爱情,爱情对孟小舟来说,只不过是一只空中飞舞的蝴蝶,无聊或是落寞时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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