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驴儿尽享云雨完成一番大业后,纵身下炕,穿衣的一瞬,少奶奶灯芯清楚地闻到一股清油味儿。
七驴儿一出门,猛就看到树一样立在墨夜中的木手子。
南山煤窑的丑事再次被端出来已是冬季快要来临的一个日子,全面执掌下河院大权的少奶奶灯芯在秋季里干了许多匪夷所思的事,包括她将南北二院腾出来,专门安置那些临时逃难或逃兵来沟里的人。此举引得沟里惊声四起,那么好的院子竟要让给外乡人住,真是舍得!少奶奶灯芯轻轻一笑说,甚外乡人不外乡人的,细算起来,这沟里,有哪一个不是外乡来的呢?一句话说得,沟里人顿时哑巴了。
接着,少奶奶灯芯亲自去了一趟管家六根家,柳条儿早已没了当年的人样,蓬首垢面,衣冠不整,她被几个丫头合着劲儿抬进了草棚里,过着狗一样的生活。少奶奶灯芯里里外外看了一遍,一点不在乎六根丫头们歹毒的目光。末了,冲四堂子说,把这院扒了,赶着盖院新房。四堂子说,行不得呀少奶奶,这都深秋了,咋个盖房?
我就不信深秋盖不成个房,我还不信癞蛤蟆长不出五条腿来呢!少奶奶灯芯丢下话,脚步一甩又去了中医李三慢家。
一应事儿全都了结掉后,男人孙六被带进下河院。
少奶奶灯芯指着一头早已备好的青驴儿说:“骑上它,回你的后山去吧。”
男人孙六先是沉闷着,脸上赤一道子白一道子,很快,他弄清了叫他来的目的,望着驴上驮的一斗菜子还有两桶清油,扑通一声就给下河院跪下了。
“不是我啊,少奶奶,真不是我,是……”
少奶奶灯芯已进了西厢,草绳男人牵过驴缰绳说:“走吧孙六,念你断了一条腿,甚也不追究了,回你的后山,好好奔日子去吧。”
“不是我啊,少奶奶,不是我——”
一条腿的孙六骑在驴上,还是不甘心地冲下河院吼。
少奶奶灯芯耳朵里,翻来覆去就是后山半仙刘瞎子那句话,你爹,你爹这个人啊——
打发掉孙六的第三个后晌,在家里闷等了几年的二瘸子终于被隆重而体面地请到下河院。吃过喝过后,少奶奶灯芯亲自牵过来一头骡子,备好鞍,要扶二瘸子上去。二瘸子哪能受得了这个!这些年,他等啊等啊,再等,怕是头发胡子全白了。他终于相信,少奶奶灯芯没忘掉他,下河院没忘掉他,可——
二瘸子挣弹开草绳男人,往前一步就要给少奶奶灯芯下跪,灯芯一把扶起他,目光示意他甚也甭说,只管上路就是了。可二瘸子终是耐不住,非要说,嘴唇哆嗦着,压了几年的话不知打何说起。少奶奶灯芯猛地放下脸,二瘸子,甭给脸不要脸,就你那点陈谷子烂芝麻,下河院不想听!
二瘸子吓得,忙忙闭了嘴,骑上骡子去南山窑上了。
二瘸子要说的,就是老管家和福的死。
其实包括草绳男人和木手子,这件事早已心知肚明,之所以久长地压着,就是听了少奶奶灯芯一句话,有些事儿,听见了装没听见,知道了装不知道,这人啊,装得越多,心就越重,心一重,活人就没一点味儿了,你说是不?
老管家和福是二拐子害死的。
南山煤窑大灾的前一天,管家六根找过二拐子。管家六根左等右等,不见窑巷有何动静,终是相信,窝耳朵不是一个干大事的料。于是,他把目光投向放驴的二拐子。
关于下河院屠夫青头的死,就是在那个松涛轰轰作响的黄昏到了二拐子耳朵里的,不过,管家六根提到那包让青头毙命的毒药时,特意地提起了一个人,老管家和福。管家六根说,是他,是他打沟外拿来的毒药呀,还亲自……
二拐子听不下去了,二拐子纵是再不孝,听了这话,心里的火还是腾地燃了起来。所以灯芯说,不该听的,最好还是不听,一听,心就乱了。
窝耳朵不敢做的事,二拐子终是做了,不过,他做得并不密,打新巷出来的一瞬,正巧让自个舅舅二瘸子给看到了。
二瘸子这些年,过得真是不容易呀。要守住这么一个秘密,容易么?
好在现在二拐子没了,奶妈仁顺嫂也成了一口气,二瘸子再进了下河院,就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少奶奶灯芯颓然叹出一口气,为等这一天,她容易么?
57
历经数年风雨的下河院终于走向太平,仿佛不再有任何力量能破坏它的安宁与和谐,雪落雪融,油坊的榨油声从喧嚣走向平静,这个冬天是少奶奶灯芯一生中最温情难舍的日子,她的脚步穿梭在下河院与油坊之间,仿佛那是她生命中最值得奔波的一段路,生命的希望和未来的畅想在日复一日的奔波中被无限拉长,延伸到一个目光无法抵达的远处。
缥缥缈缈的爱情似乎跟白雪一样圣洁而美妙。
它让两个人在下河院和油坊之间,踩出了一条相思的路。
所有的灾难和不幸都为这条路让道,好像一踩到这条路上,幸福便像沙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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