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不愿看到他们这副寒酸相,于是又把目光落在车厢内。眼前的皇后穿着褐色竹布上衣,毛蓝色的裤子,脚穿—双青布鞋,裤腿向前抿着,更显得人高马大。瑾妃—身浅灰色的裤褂,头上蒙一条蓝手巾,裤裆向下嘟噜着,显得拙笨,缪素筠一身蓝布装束,头上顶一条白肚毛巾。
慈禧看了,也感觉着不舒服,于是眯缝着眼睛,不去看她们。她平生从来没有穿过布衣服,如今穿起来如同披了一件牛皮,浑身到处刺痒,脖子底下,两腋周围长了小痱子,不搔就奇痒,一搔就痛得钻心。
车里奇热,像蒸笼一般,歪脖太阳几乎把人晒干瘪了;下过雨的地经太阳一晒,热气反扑上来,夹带着牲口身上的腥膻味,薰得人非常恶心,车帷子,褥垫子到处都烫下。这时候,虫子也多了起来,可能是骡马身上有汗腥味,它们围着骡马转,一团团,哼哼唧唧,赶也赶不走,就在迎而随着车飞。用手一拍,它们的肚子像烂杏一样,一摊脓水出来,使人起鸡皮疙瘩,路越走越陡,东西两边的群山挤压过来,活像凶猛的野兽,从两边在追逐着一个猎物,终于头碰头地冲撞在一起了。慈禧如同钻进了葫芦里,闷得像干沟里的鱼向着天,嘴一吸一合地喘着……
这时,瑾妃坐立不安起来,身子蠕动着,眼睛淌下泪来。
“怎么回事?”慈禧问。
“我……我要解溲……”瑾妃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说。
原来这一路上女人上厕所成了一个难题,未进山前还能见到一些人家,可是也不知是什么年代兴的,说女人借厕所用会给本家带来晦气;必须进门喝口凉水,压一压邪气,出门送一个红包,散一敝晦气。昨日车马走到温泉时,来到一个大户人家,女人们再也按捺不住了,死说活说,好不容易,户主才答应了,并搬来一缸凉水。瑾妃口干舌燥,多喝了一瓢凉气,有点闹肚子了。
车马到贯市时,骆驼行后面倒有个茅厕,没法子下脚,蛆全长了尾巴,又肥又白;瑾妃上厕所时苍蝇顺着脸爬,黏黏的,赶都赶不散,落到身上有十几只。瑾妃又急又怕,险些扑倒在地上。
这时,隆裕犯堆地说:“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瑾小主怎么办呢……”
慈禧掀起轿帘,望了望外面,又看了看瑾妃:“你真的坚持不了了?”
瑾妃咬着牙,点了点头。
慈禧果断地说:“就在路边,人围起来!”
光绪让车夫停车,瑾妃、太后、隆裕等鱼贯而下,太后的侍女荣子、娟子,还有几位格格也下了车,她们在路边围成一个人墙,瑾妃先钻了进去,一忽儿,太后、皇后、格格们轮流着……
尹福从队伍之尾路过轿车时,正听见蜷伏在抖笸箩上慈禧的两个贴身侍女的对话。
荣子小声地叹了口气:“唉,也真难为老佛爷了,用野麻的叶子代替了手纸,在宫里手纸是那样精细……”
“可不是……”娟子细声细气地说:“我就加工过这种手纸。先领了细软的白绵纸,把一大张分开裁好,再轻轻地喷上一点水,喷得比雾还细。我们经常比赛,同时含上一口水,同时喷出,看谁的力气足,喷得时间长,雾星又匀又细。俗话说,拙裁缝,巧熨斗,这也是一种技巧。把纸喷得发潮发蔫以后,再用铜熨斗轻轻走过,随后再裁成长条,垫上湿布,用热熨,在纸上一来一往就行了。”
“整个宫里都没有厕所,解大溲用便盆盛炭灰,完了用灰盖好;解小溲用便盆,倒在恭桶里,每天由小太监刷洗干净,所以无论春夏秋冬,宫里绝没有臭气味……”
尹福听到这里,恍然大悟。他想:怪不得在宫里寻不到厕所,有一次他教光绪皇帝武术时,忽然要解小溲。转来转去,找不到厕所,最后只得找一个宫墙角解了。
那两个小宫女又说下去:
荣子赞叹着说:“老佛爷用的官房真是一件国宝呢!植香木刻的,外边刻着一条大壁虎,这条大壁虎真漂亮,四只爪子狠狠抓着地,这就是官房底座的四条腿:身上隐隐的鳞,好像都张起来了;肚子鼓鼓地憋足了气,活像一个扁平的大葫芦,这正好做官房的肚子;尾巴紧紧地卷起来,尾梢折回来和尾柄相交形成一个8字形,成了官房的后把手,壁虎头翘起来,向后微仰着,紧贴在官房肚子上,下巴颏稍稍凸出,和后边的尾巴正好平行,手的虎口正好可以托住,作为前面的把手;壁虎头往后扭着,两眼向上注视着骑在背上的人,嘴张开一条缝,缝内恰好可以叼着手纸;两只眼睛镶着两块红宝石,闪亮闪亮的。官房的口是椭圆形的,盖的正中卧着一条螭虎,作为提手……”
娟子赞道:“这真是一件宝物了!”
荣子又兴高采烈地说下去:“大壁虎的肚里是香木的细末,蓬松着,便物下坠后,立即滚入香木末里,被香木末包起来,根本看不见脏东西,当然更不会有臭味了……”
尹福听到这里,才知道所谓官房就是便盆,他想起看伙义小说《儿女英雄传》中有这么一段令人费解的情节:“在一个客栈里,何玉凤救了安公子后,呆头呆脑的安公子,拿起一个盆来就洗手。何玉凤这时就嚷着说:‘唷!他怎么在我的官房里头洗手哇!’”
原来这官房就是便盆!
“……老佛爷在宫里解溲时,由我们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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