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保心里暗骂,悻悻下楼。风怜低声道:“师父,这人做什么的,脸皮可真厚。”梁萧心想你也瞧出他穷措大,装阔人,当下笑道:“他大约是落第秀才,功名无着却又心高气傲,不肯屈人!”他两人小声议论,忽听那贾秀才拖长声气道:“他妈的,背后说人闲话,当心嚼了舌头!哼,谁又告诉你老爷是秀才了?”
梁萧与他相距甚远,声音又小,不想这儒生耳力极好居然听见,梁萧笑道:“抱歉,敢情阁下是假秀才,真假之假,却不是姓贾的贾。”那儒生笑道:“谁又说是真假之假?老爷就姓贾,大名上秀下才,合称贾秀才。”他嘴上笑嘻嘻,口气却很不逊,梁萧还没在意,风怜却怒目相向。
贾秀才冲她嘻嘻一笑,道:“胡娘儿生得俊,不若嫁给贾某做个便宜媳妇儿!”风怜双颊涨红,握紧粉拳,梁萧却一皱眉,摆手道:“勿与这妄人计较,平白自低身份!”话音才落,又听贾秀才笑道:“子曰:‘夷狄之有君,不如华夏之无也’,尔等蛮夷鼠辈,混同qín_shòu,哪儿还有什么身份?”
梁萧一愣,想起自己与风怜都是异族装束,风怜碧眼雪肤,一瞧就是胡人。而今元人治国,胡汉有如寇仇,无怪此人口出不逊。只不过胡强汉弱之际,他胆敢当面辱骂胡人,倒也颇具胆色,当下笑笑,懒得理会。风怜见他不动声色,禁不住好生气闷。这时忽听身后一个稚嫩童音笑道:“有趣,有趣。”风怜更恼,回头一瞧,不远处坐了一个俊美男童,约摸十岁,头戴二龙抢珠冠,身着白缎袍子,手中握了一把泥金小扇。
风怜瞧这小孩粉团也似一张小脸,偏生装扮成大人,不由心头一乐,扑哧笑出声来。小孩猜到她笑什么,小嘴一扁,眼有愠色。风怜更觉滑稽,望着梁萧偷笑。
不多时,酒保端上酒水。贾秀才接过,斟满一盏,洒在地上。这酒是上好汾酒,酒保瞧得肉痛,忍不住叫道:“死穷酸,你疯了么?”贾秀才不理他,一敛疏狂神态,叹道:“这一碗是敬文天祥文丞相,今朝是他的忌辰。”酒保脸也绿了,手中托盘哐啷丢开,叫道:“贾秀才,你胡说什么?”贾秀才两眼一翻,喝道:“闭上你的鸟嘴,老爷请人喝酒,关你屁事?”酒保气得发抖,战声道:“你……你……死人能喝什么酒?”
贾秀才抬起脸来,长声吟道:“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声调沉郁,胸中似有无穷悲愤。吟罢,贾秀才喝光盏中残酒,冷笑道,“有人虽死,丹心永照,有人虽活,却不过是一具腐臭皮囊。当年文丞相被囚大都,三载不屈,壮烈赴义;而今的读书人,个个只知卑躬屈膝于外族,贪求功名于鞑虏,没几个有骨气的东西,可耻乎,可悲也……”酒保听他口无遮拦,越说越不堪,劈手揪住贾秀才的胸衣,发急道:“你再说,我丢你下去……啊……”惨叫声中,酒保庞大身躯腾空而起直往楼下栽去。
旁人都感错愕,梁萧却知这贾秀才身怀武功,酒保伸手拖他反被他劈胸拽住,抛了出去,但他出手太快,寻常人看不明白。风怜也看见了,心想这无赖本事不小,又听一声惊呼,酒保身如掷丸,忽又飞上楼来,不偏不倚砸向贾秀才。贾秀才笑道:“来得妙。”伸出折扇,在酒保腰上一拨,将他翻转过来,可楼下那人这一掷气力太大,酒保两脚着地仍是收势不住,滴溜溜冲向梁萧。他又惊又怕,大声惨叫,梁萧却不动神色,随手托住酒保的腰脊,酒保陡然止步,但觉双腿绵软,扑通坐倒,脸上早已失去血色。
贾秀才心中暗凛,这一拨借力打力本有数百斤力道,存心将梁萧撞个人仰马翻,不料这异族人举重若轻,漫不经心将人扶住。正自惊疑,忽听楼梯上咚咚咚巨响传来,夹杂呼哧呼哧的粗重喘息,不一阵就见一个肥胖脑袋从楼梯口钻了出来,脸上肥肉堆积几乎不见五官,满身赘肉随他举步登楼一抖一颤,汗水淋漓。
贾秀才盯着这人,眼中露出讶色。那人径直走到他桌边,拉开一张板凳坐下,却听咔嚓一声,板凳断作两截,那人跌坐在地,幸得楼板厚实,轻响了一声将他稳稳托住。那人呼呼喘气,嘟囔道:“就坐地上,就坐地上!”贾秀才还过神来,吃惊道:“白老二,是你?”那人小眼中迸出怒意,粗声粗气地道:“贾老三,你装作不认得老子么?哼,你欠我五百两雪花银子呢,还来!”
贾秀才望他半晌,突然捂着肚皮哈哈大笑。白老二大怒道:“笑你祖宗。”抓起地上两条断凳,一左一右向贾秀才掷过去。贾秀才头一低,折扇左右两拨,拨得一条断凳穿窗而过落入河里,另一条撞在墙上。白老二跳起来挥掌,贾秀才后退半步,摆扇笑道:“白不吃,慢来,你这样子可打不过我。”白不吃叫道:“废话少说,还银子来。”贾秀才笑道:“白不吃,咱俩也算是结义兄弟,区区五百两银子何必些些计较。”
白不吃啐了一口,骂道:“屁的兄弟,那银子一半是借的,一半是你骗的,老子可以在银子上吃亏,却不能被人糊弄。”贾秀才眼珠乱转正谋对策,忽听楼下有人咯咯笑道:“白不吃说的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贾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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