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半晌没说话,再开口时,语气已复平和:“朕听裕亲王说过,你这丫头,倒是不想嫁人。”
竹箢笑笑,道:“皇上,奴婢今岁一十八,说出来不怕皇上笑话,试问,哪有这般大的姑娘家不想嫁人的呢?”
“那你这是?”康熙眯了眯眼睛,道。
“奴婢先前在家时,偶闻一首小曲儿,才有了这般念头。”第一次听见《白头吟》是在初中,只觉那声音彷如从山谷之中传来,悠远空明,单是一把古琴,就演绎出了一段传奇与佳话。
“唱来听听。”康熙面窗而立,周身融在暮色中,辨不清神色。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虽说开口前缓了缓情绪,到底是场合不对,底气不足,唱第一遍时,连声音都是发颤的,第二遍要强上一些,可竹箢却觉着这曲子叫自己唱出来,那点子意境全没了,只叹好好一首曲子,叫自己毁得没了样子。
“朕平素喜欢你这丫头,便是瞧着你哪怕在御前当值,也从不与哪个拿乔托大,更不仗着朕的宠爱同与老十三他们几个的交情攀附权贵,处处谋划算计。朕最厌恶那些个嘴里头假清高,背地里却眼红贪心之人。”康熙转过身来,道,“先前总拿着老八家的福晋与你比较,心道,岳乐家的格格是个傲气的,如今看来,她到底还是在平常心上输你一段。”
竹箢福了福身,淡淡道:“八福晋尊贵,奴婢不敢同八福晋相提并论。奴婢也不过是凡人凡心,也有看不开放不下之事。虽说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但匆匆数十年,眨眼功夫,若是没个一两件事是遂了自个儿的心意的,奴婢觉着,总也是白白走了这一遭了。”
康熙突然开怀大笑起来,他一边笑指着竹箢,一边道:“朕这些个女儿里头,哪一个朕都心疼,偏个个儿都养得娇弱。不止朕的女儿,入关久了,这八旗里头的,也择不出几个来。知道朕为什么那么宠着郭络罗家的格格吗?”竹箢心里头好似明白了几分,却摇头,康熙继续道,“也就郭络罗家的格格里头,还能瞧见些个咱们大清入关前的格格该有的样子。”说到这里,康熙叹了口气,复坐回椅子上。
竹箢将茶盏递上,康熙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撂下茶杯,道:“若说你这丫头,配给太子,倒也使得,就是性子难收些,大事上倒也不含糊。”
“皇上,您……”竹箢小声道。
“急什么?朕不过和你闲话些家常,当不得真。”康熙倒是好兴致,他本是自我约束力极强的人,有什么心思也从不示人,这会竟会在这敏感话题上滔滔不绝,倒是竹箢想不到的。
“你在这宫里头也有四五年光景了,就是在朕身边,也有小两年了,来,和朕说说,朕的那些个儿子,当真就没一个看上的?朕瞧着你和他们处得可是还不错。”康熙一边问话,一边让竹箢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这时的康熙,很像是和蔼的伯伯,和每一个父亲一样,对自己儿子的感情之事也会上心,关心却也通达。竹箢认真地想了想,道:“大清最优秀的男人都集中在这紫禁城中了,奴婢的眼睛长得再高,也高不过去的。只是……”
“只是什么?”康熙端着茶杯笑问道。
“皇上,不瞒皇上说,就是因为太高了,奴婢总觉得遥不可及,奴婢觉着,与其费尽辛苦,倒不如自个活个自在作罢。”
“得了,你那点小心思朕还不知道,‘一心人’倒是不太好办,皇家的规矩摆在那儿,皇子可是不能只娶一房妻室,但朕倒是可以保你个无虞。”见竹箢面有不解,康熙又道,“朕给你当靠山,你还怕受欺负不成?”
竹箢低头思索了片刻,再抬头时,眼里已是一片清明,只听清朗的声音道:“皇上,奴婢很惜命的,是怎么也不敢忤逆您的意思的,可是在奴婢的心中,还有一个比命更重要的东西,就是信念。一旦信念坍塌了,留着命不过是要奴婢更厌世。”
“你的信念是什么?老四?老八?老十三?老十四?”
“奴婢一直很喜欢一句话,‘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你这丫头,胆子倒是大。”
“皇上,人常说,‘君为高木,妾作藤萝’,可奴婢不愿作藤萝,需要依附才能存活,奴婢不奢望天大地大,却也不甘囿于一方小院之中,真若如此,那便再不是原本的奴婢了。”
“连自己的夫君也不能使你改变?”
“不能。”
“皇家的媳妇可不能让你四处跑。”
“奴婢不是不能住那一个院子,而是厌恶那院子里的尔虞我诈,争风吃醋。起初,自己的夫君还能疼着护着,可他还有公事,也会累,时候长了,爱也磨没了,两相怨怼,倒不如怀念。”康熙屡次问及自己的终身大事,若是将自己与四贝勒的事情说出来,康熙想来也是不会反对的吧,可其实心里还是有不甘,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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