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做得都很诡秘,一切都在后半夜进行,没有被人发觉。但每次都不敢多拿,偷的多了怕人家发现。我自己年龄也小,走的又是山路,也拿不了多少。父母也不敢吃得多了。每天偷偷地煮上一点,只要饿不死就行。把没有吃完的猪饲料,在后边毓过猪的猪圐圙里,挖了一个坑,放在里面,再把猪食槽子放在上边,盖得严严实实地,周围都是猪粪,没有人发现里边的秘密。
但这样的好事并没有持续多久。哥哥因为表现良好,领导把他调离毓猪场,让他到工地上管理炼好的钢。他本来不想去,因为他毓猪,也能把家里人给顺便填饱肚子。但他又不敢不去。照看炼好的钢,当然是件好差事,不必干活,实际上也不用担心别人偷走。那一块块掺杂着泥土和杂质的所谓钢,就是一些铁疙瘩,什么用也没有,不会有人偷盗的。
这样就断了我们家的粮食,全家人重新陷入到饥饿之中。饿得头脑发昏,眼花缭乱。好在天无绝人之路,那几年风调雨顺,粮食产量其实是很高的,主要是浪费了,没有颗粒归仓,全烂到地里了。如果自己去收,当然不能叫收,应该叫偷,粮食还是很多的。地里的玉米长势良好,但看田的人看得很紧,没人敢随便去偷的。但是到地里挖野菜,照看庄稼的人是不会管的。
家庭主妇们纷纷挎着竹篮子,到地里去挖野菜,专门走到玉米地的深处,顺便掰下几株嫩玉米藏在野菜下边。照看庄稼的人其实是知道的。因为他的家人也要活命,他家的婆娘也是这样干的,所以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道。大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就把集体的玉米棒子拿回家里去了。
我和母亲也常常这样做,大家都心照不宣,只是这也是一个技术活,人不能集中到一起,毕竟是偷盗,谁也不会让谁看见。另外,不能在一块地里掰得多了,更不能把一株玉米上的棒子全掰掉,离得很远才会掰上一颗。而且要捡玉米棒子多的玉米秸秆,只掰其中的一株,这样就不容易被发现。还有被狗啃掉剩下一半的,这样的玉米棒子,即使被抓住,也不会受到太大的处理的。因为掉在地上,很快就会被烂掉了。
干部们实际上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大家都要活命,只要上面不催得太紧,不抓得太严,也不会较真儿的:在活命这一点上,官方和民间往往能达成共识。
我跟着母亲和村里的妇女们,偷盗队里的玉米棒子,完全没有偷拿猪饲料时候的胆怯和恐惧。有这么多人壮胆,我似乎比他们更勇敢胆大,往往筐子里偷拿的玉米棒子更多,只要在上面盖一层野菜就行。
外国有个加拿大,中国有个大家拿。这句著名的谚语就是在那个时代产生的,风靡全国:不管是农民,还有工厂的工人。只要厂里有的东西,他们家里也有,并不像现在人们常说的那样,那个时代的人就是那么纯正廉洁。但这其实不是什么好事,我只有12岁,正是个性形成,思想形成,长知识和长见识的时候,而在我的人生哲学里边,最成功的就是偷东西:只要把别人的东西偷偷地装进自己的口袋里,就能给自己带来好处,带来利益,就能够享受它的成果。
这种强烈的意识灌输到我的脑子里,之后慢慢地就变了,变得在我的眼睛里,别人的一切都是好的,都是优美的,都是值得攫取和占有的。尽管有些东西我家里也是有的,比如一个破盆,一把斧子,一只杯子,但我总觉得别人的总比我们的好。只要我拿到手里,我就有一种强烈的成就感,就好像我得到一张奖状,一枚奖章;就像学生考上了大学,当官的得到了提升和任命,甚至像影星获得了奥斯卡奖一样。
渐渐地完全背离了物质本身,而是一种需要,一种追求,甚至就是一种荣耀。尽管结果往往是受到谴责,甚至是殴打,但我只要这种得到,不管一切,不计后果,得到的过程就是我最大的享受。偷窃已经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偷盗了,而是为了得到我的心理需求,有一种强烈的满足感。为了这种满足感,我不光是偷别人的东西,甚至还偷自家人的东西,自己亲戚的东西。
有一次,我跟着母亲到了我的姨姨家。
那时候,生活条件也有些好转,社员们有了猪饲料地,也分得一定数量的自留地,大家可以种一些小杂粮。
她家种的是荞麦,给我们做的吃了羊肉荞面圪饦。这是我们当地一种最好吃的饭食。但临别的时候,我偷偷地把她家的一把梳子装进口袋里拿回了家,害得我大姨在梳头的时候找不到梳子,只得用手指头来梳理。而我们家却多出了一把梳子,谁也没有在意,以为是谁捡来的。因为没有人怀疑谁会偷一把梳子的。我甚至还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把她刚用桄子桄好的一桄线也偷偷地拿走了。可这么多的线对我们是没有用的。因为没有布,既不能做衣服,又不能做被褥,也不是我们男人们用的东西,可我还是把它偷了回来。
直到有一次大姨来到我家,而我正巧又不在,她发现了她的梳子和线,才知道是被我偷走了。我回到家后,为此,母亲狠狠地揍了我一顿。
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被母亲暴打,她的眼睛里喷着火,嘴角吐着白沫子,边打边闂,闂我是个贱骨头,是个贼,偷东西偷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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