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既僵在原地没有动,他没有回答观若的问题。
可是观若在他眼中看见了惊涛骇浪,不可置信的感觉淹没了他,是使得他没有办法做出任何恰当的回应。
就像是那一日站在他画卷之前的观若一样。
观若一下子明白过来,“所以晏明之,你是在我欣赏你的画作的时候,就已经发觉了,我或许不是这样简单的。”
“我和你一样,是重活了一世的人?”
前世今生,他们对彼此都足够了解了。一些下意识的反应骗不了人,她甚至不是在询问他。
因为他察觉到了,猜测到了,所以送来了那些宫花,那朵白色的玉楼琼勾。
就算她不是恰好在伏珺那里,伏珺会为她解释这朵花的含义,在后来他们一同在山林里漫步的时候,他也一定会用言语来打消她的疑虑的。
观若取下了另一边的一支金钗,同样扔在了地上。它落到了锦毯之外,砸在青砖地上,清脆的一声响。
这一支上的纹样是《禹贡》,勉励男儿应当有所作为。
“禹别九州,随山浚川,任土作贡。禹敷土,随山刊木,奠高山大川。”
恰是如今晏既在做的事。
他就是要给天下所有的土地,都换一个主人,重新定一个界限。让高山大川,天下万民,都听凭他的意志。
晏既没有回答她,也许她可以只说完她要说的话就好了。
“我心里从来也没有梁帝,更不可能为了他,去做什么伤害你的事。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我已经告诉你最真的话了。”
他想要伸出手去触碰她,可是他根本就没有勇气。
“那么阿若,你又是什么时候发现我和你一样,是重活了一世的人呢?”
又为什么选在今日,要同他拆穿这一切。
这于观若而言根本就不重要,她并不打算回答他这个问题。
在他看见她梳妆台上晏淳的那幅画作的时候,他会全都明白的。
观若自顾自说下去,“在我还不知道你也是重活一世的人的时候,我觉得我不应该把前生的爱恨加诸在你身上。”
“我以为你和李三郎虽然是同一个人,却间隔了一生,我会因为你不再记得我们曾经读过的那几百个日日夜夜而感到惋惜,却也为最终的结局而感到庆幸。”
她以为他们今生不会走到这个地步了。
观若一面说,一面干脆地将剩下的两支金钗都拔了下来,丢在了地上。
一支是张敞画眉,象征夫妻恩爱。另一支是熊罴之庆,祝愿他们早生贵子,儿孙满堂。
她已经都不需要了。
这一顶凤冠太沉重,也再戴不住了,她将它取下来,放在了一旁的桌上。
原本笼在冠中的青丝披散下来,她觉得轻松了许多。
观若的发髻上只剩下一支从前属于文嘉皇后的红宝石发钗,她同样也将它拔下来,握在手心里。
这只发钗上从前承载着文嘉皇后的怨恨,到今日,也同样承载着观若的怨恨。
这份怨恨太重了,她几乎握不住它。
“我什么都没有做错,可是你杀了我。”
她没法克制自己的情绪,前世今生的痛苦混合在一起,排山倒海一般地吞没了她的理智。
她想要朝着晏既走过去,左手离开了桌子,下一刻脚步就踉跄起来,直直地朝着地上摔去。
“阿若!”
他们之间不过间隔了几步而已,晏既是不会接不住她的,他将她搂在怀中,他的语气充满了慌乱,眼睛如她一样,都是血红的。
“阿若,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阿若……”
下一刻他不自觉微微松了手,因为他感觉到了一阵剧烈的疼痛。
观若的金钗,已经穿过了他的铠甲,插进了他的胸口里。
“从前我不知道你跟我一样,都是重活了一世的人。”
类似的话,她方才已经说过一遍了,可是后半句话她还没有说过。
她的泪水总是比晏既多一些,她也尽量把她的话说的更清楚了一些,“现在我知道了,太好了,我终于可以向你讨还了。”
她知道他的心脏在哪里,她曾经就躺在他的胸膛上,静静地数着他的心跳。
祈祷着这颗心能够永远为她而跳动,他们能永远都像彼此最情浓意洽的时候一样好。
什么桃之夭夭,什么随奠九州,什么张敞画眉,什么熊罴之庆,他们都会相濡以沫,一一做到的。
她知道他的心脏在哪里,可是哪怕她手中的不是剑,只是金钗而已,她都在泪眼朦胧之中避过了那里。
前生救过他性命的金钗此时插在他胸膛上,温热的血没过了钗柄,顺着观若的手臂洇到了嫁衣的里侧。
观若知道自己是杀不了他了,她永远没法像他一样心狠。
就这样罢了吧,罢了吧,她也不想要什么解释了。都已经是前生的事,她不会得到任何的凭据了。
“任何人想要夺去我的性命,我都应该恨他,是你教会我恨的。”
观若松了手,不再握住那支灼人的金钗,她的声音是很冷静的,在庞大的恨意面前,悲伤和痛苦是微不足道的。
“晏明之,你要么此刻就杀了我,要么就放我走。我没法像你一样干脆果决,我杀不了你,所以还是由你来决定吧。”
晏既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喉结滚动了片刻,眼中盈满了悲伤,甚至都不愿伸出手去捂一捂伤口。
他的泪同样落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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