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焕手中的笏板随之掉落,只见他深深叹了口气,这一叹如释重负,他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冯介,无力瘫跪,似笑非笑道:“冯老头,你这把年纪了,怎么还是那么老奸巨猾啊!想我苏某当年也是翩翩少年郎,本该意气风发,偏偏认着你这么个糟老头当老师,古板又固执,哈哈……”
齐延弯腰捡起那封掉落在地上的信,他仔仔细细地看,没有放过一笔一划,竖折本是连笔……是连笔!冯介十分清楚自己的破绽,所以认罪也认得迅速坦荡,而生于帝王家的齐延在这点小错上无人指问,不单是因为这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还因为冯介的书法本就出名,世人只当是冯介下笔如云烟、如山河的一个基本特征。
“殿下,你写错了,竖折,应当一竖一横分开写。”冯介命数已终,然,犹言在耳。
齐延不明白,这结局早就已经定下,苏焕也是知道的,可他为何还要将书信换成假的,这样的一封信被使用一次还不够吗?
齐延眦目,两步上前,他拽着苏焕的衣领嘶声而问:“真的书信在哪?是什么让你与冯介站在同一立场,父皇的意志……你们何必用自己的生命、自己的亲族来效忠?这样你对得起你的子孙后代吗?”
“儿孙自有儿孙福,臣管不了儿孙前程,君子立于世,臣自有臣自己的路,子孙又怎敢怪罪前人之过?有言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北渊七十载,已至五代,先帝曾力挽狂澜、一手将大厦将倾的齐氏扶起,令齐氏重新凌驾于氏族百家之上,他打破了世间的规则,如何不伴随着牺牲,又如何不让人付出生命的代价,没有这些,又如何撑起你们的天?”苏焕是齐珩的心腹也是齐珩的朋友,他甘愿为齐珩牺牲、为北渊的未来牺牲;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信念,他们也为这个信念而活着,齐珩为破齐氏困局而活,冯介和苏焕则为北渊而活,只是恰巧,文人书生的抱负与齐氏困局相辅相成,恰巧,齐珩迎合了冯介等人对未来的期许。
地方割据不断壮大,氏族门阀逐渐腐朽,高门望族对朝政的垄断持续近百年,新鲜的血液进不来,朝堂内部的毒瘤正在发烂、正在腐臭,我辈当出,挽山河将崩,扶广厦将覆。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后人也该当起保护大树的责任,何况天家凉薄本不像尘世中的那般骨肉情深,可殿下又怎知先帝不是在用天家的方式在爱殿下?”有时候信念高于一切,长辈们在保证信念不灭的情况下,已经费尽心思在护幼崽周全,他们只是用了当下他们以为最合适的方法去努力了,也许这个方法不能让幼崽一生无忧,也有可能让幼崽活在某些特定的阴影里,但请一定不要怀疑,他们很爱自己的孩子。
“……”齐延默声,百官感念;齐铭冷眸而视,暗自发笑,自戴高帽、沽名钓誉!
“殿下那样聪明,隐约之间是能感受到的,委屈随之而生也是常理,但先帝看重的儿子,绝不会贪恋皇位、止步于皇位,殿下做得很好。今日之后,隐藏在锦安的元氏祸乱会彻底根除,朝中将步入清明,但也不乏有野心之人出来重蹈覆辙,特别是那些曾经被元氏压制的氏族;锦安之外,元氏与锦安的联系彻底断裂,亦存在着未可知的情况和风险。”苏焕思虑极远,元氏的势力已彻底在锦安消散,但锦安内部的忧患还未解除,锦安将形成新的局面,齐铭和齐延就会面临新的挑战;而外患犹在,这并不能减少什么,苏焕向齐延一拜,音色渐渐颤抖,继续道,“为君者,难为帅,南月虎视眈眈,西临也不是省油的灯,日后战火重燃,若殿下次次亲征,锦安将无人坐镇;不是臣不随先帝意志拥立殿下为新君,而是棋局已定,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严阵而待,殿下已不必再寻先帝亲笔。新的一年将呈现新的气象,未来的艰难险阻还等着殿下去克服,臣就只能陪殿下到这里了。”
棋局已定,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严阵而待,上至肉食者、下至蝼蚁、蜉蝣,铆钉可定一器乾坤、布袋可挽沙暴归宁、石子可阻暗流涌动,任何人都必不可少,哪怕是个勤奋耕耘的农人;齐延诚然一礼,由衷道:“你虽未对我言传身教,而今我也得尊称你一句老师,苏氏在朝三十载,已堪比百年世家。”
苏焕转而又拜齐铭,道:“陛下,臣掌管翰林院二十载,说科举有臣的门徒不错,但他们皆以才德为上,他们为官清廉、兢兢业业,无愧丈夫官身,是臣与太傅利用先帝亲笔蒙骗在先、设局蛊惑在后,还请陛下绕过他们愚昧之罪。”
齐铭寒声:“翰林学士苏焕、大理寺少卿苏耀革去职位,暂押诏狱待审,查抄苏府、冯府,捉拿苏元氏。”
苏焕被押,临走前两眼泪意,怆然道:“臣此生无一愧对,独独愧了臣的女儿,只愿将来殿下能好好待澄儿。”
“兄长,我的一双儿女,男无仕途、女未出嫁,何人护佑他们?”苏耀愤声质问,双眼直冒火花,他在大殿上给了苏焕一拳头;直到现在苏耀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苏焕亲自把自己的妻子元珍送上断头台,苏氏因元氏发家终毁元氏根基,先帝将元珍嫁与苏焕为的可不就是今日?
难怪苏焕知晓元珍作为从不阻止,毫无当家威严受着元珍的暴脾气,还答应元珍收留元氏旧部,如此放纵元珍、让她肆意而为……
谁人无愧?对得起天下苍生,又对得起自己的家族血亲吗?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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