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秀郁闷的回到了珠镜殿,吩咐采绿研墨,采蓝铺纸,薛氏端进一盘才中井里吊起来的葡萄,深紫色的果皮上面兀自凝结着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水珠,见她垂头丧气的模样,笑着问:“五郎给了你什么惩罚?”
“五哥要我把《史记*袁盎晁错列传》抄十遍,还罚了我一个月的例钱。”元秀一边接过采蓝递来的金跳脱缠起夏衫的袖子,一边闷闷的说道。
看她这副满腹委屈的模样,薛氏眼带笑意,面上却道:“是吗?我倒想起来了,你竟叫你五哥帮着说谎蒙我!我还没有罚你呢!”
“大娘!”元秀幽怨的叫了她一声,拿起书来,指着道,“不抄完我怕是出不了宫,去不得原上练习骑射呢!大娘还要再罚我,秋狩时丢了大娘的脸可不能怪我!”
薛氏伸指一点她额:“念着五郎已经罚了你,这回我不与你计较,再有下次……”她哼哼两声,把葡萄往她面前一推,嗔道,“看你这一头的汗!就算急着抄完去给五郎消气,好歹也顾惜些自己的身子,且吃几颗葡萄。”
元秀把书放下,走了过来,薛氏亲手剥了给她,这葡萄是从遥远的西域传来,颗大如卵,色如玛瑙,入口甘美,她一口气吃了十几颗,薛氏顿时就要拿走了:“井水湃过究竟性凉,九娘只顾着贪图口腹之欲,仔细晚上闹肚子!”
遂唤了人打进水来给元秀擦手,又拿帕子拭了唇角,这才叮嘱道:“你去抄书罢!”自己端了葡萄走了出去。
元秀回到了案前,采绿已经将一砚墨研得几近粘稠,元秀才拈起一支紫毫,便想起了观澜楼上尴尬一幕,不觉咬了咬嘴唇。
她刚刚下笔,却不防窗外一道紫电掠过,接着轰隆一声——瓢泼大雨,毫无缘故的洒了下来!
采蓝和采绿反应奇快,忙不迭的一左一右,一把关上了窗,就这么短短片刻,元秀面前的宣纸上面已经飞溅进了十几个豆大的雨点儿。
随着雨势,天色瞬然之间就黯淡了下来!犹如将夜。
“阿家寝殿的窗快快去关了,各处都检查一下。”采蓝走出书房去吩咐,外面的小宫女们原被这突如其来的雷雨吓得不知所措,被她一番斥责,才知道该去做什么,一时间珠镜殿上下忙作了一团。
薛氏将葡萄送到庖下转回来,正见元秀和采绿一起收拾着案上笔墨纸砚之物,便问道:“可是把东西都弄湿了?”
“只有上面的几张纸。”元秀道,“这雨下得好生突然。”
“只可惜迟了些。”薛氏惋惜道,“今年关中少雨,春耕之时虽然遍挖沟渠究竟因时辰的缘故未能缓解太多,如今已经是五月,荠麦早已冒了头,这场雨固然能够叫它们长得健壮些,但那些枯死的苗株却究竟不能发生了。”
元秀被她的话提醒,也想起来自己封地之事,叹了口气,把手里的两张纸交给采绿:“晋阳那边……”
“属官被罚,换了一批人,又安抚了百姓。”薛氏这么说着,眉宇之间的忧色却不见减少,叹息道,“那里本是李家龙兴之地,历任属官本不敢过度贪墨,可如今啊……”
“总比至今无雨好吧。”元秀对农事并不很了解,望着因骤雨而黑暗下来的室中,轻轻道,“或者这场雨下了,五哥那边也不必为农事太过忧虑呢。”
采蓝带着人检视了殿中,因天色在这短短时间之内黯淡得犹如夜晚,珠镜殿的各处不得不点上火烛,她叮嘱了众人注意避火后,擎了灯到书房来,对元秀道:“阿家,这会天色晦暗,不如明日再抄写,免得伤了眼睛。”
元秀思忖了下便应了,问道:“可有哪处的窗开着不打紧的?这雨下得这样大,看看也好。”
“莫如上二楼?奴记得东南向有处窗是恰好避着这个方向的雨的。”采绿立刻道。
大明宫的殿宇都分层,这珠镜殿旁也是有楼的,元秀既然不抄书了,便带着她们登楼观雨,那扇窗开了,一阵急风先入,吹得楼里帐幕几乎飘到了屋顶上,复缓缓坠下,暴雨冲刷泥土所带起的独特的清新之气亦席卷而入,东南方向恰是太液池,晴日的时候可以眺见池平如镜,岸上杏林如烧,万紫千红,再远处蓬莱山仙姿秀色,山上凉亭……此刻却只见黑压压的天色下,银亮的雨丝仿佛没有尽头般,怎么落也落不尽,一片的茫茫之间将视线尽都遮蔽,别说蓬莱山,连太液池都看不到了。
俯瞰是被飞溅的雨丝模糊的大地,只觉混沌,仰望是阴沉郁懑的天色,却望不到雨丝牵连之处。这一幕看得久了,逐渐觉得世间万物在这一刻犹如不存,只余小楼,与楼外混沌的天与地,寂静难言。
这场雨来势突兀,下得浩大,足足近一个时辰,才意犹未尽的散去阴霾,露出原本明朗的天色——西斜的日轮还挂在了西移的位置,稀稀疏疏的雨点却不时打过芭蕉、桂叶,发出悦耳的脆声,看似天高云淡的头顶,不时传来压抑低沉的滚滚之声。
雨后新霁,不知是极目的枝叶都为水所冲刷洗净格外鲜亮,还是有了方才若深夜般的对比,竟觉得虽然时近傍晚,天光却明亮得使人不敢逼视。
“幸亏阿家端午前去了清忘观祈福,今日才回宫里,若是在宫中过了端午,今日少不得要去原上练手,正正赶上了这场雨!”采绿忽然想到了一事,拍手称庆道,“这雨下得这般突兀,事前半点儿征兆也没有,这会在外面的人,在城中尚可,或许来得及寻到避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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