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元,你刚才说了这许多,我听起来,这糟老头子,就像那体线的师傅,阿中堂、和珅他们,都被他当做傀儡罢了!你说阿中堂功勋卓著,再无人可及,所以他为了不让阿中堂得势,就用了和珅。用着和珅,又怕和珅得势,所以一大半的官位上,都是与和珅不睦的人。可这些人呢,本身权力有限,成不了气候。这样无论是谁,都没有足够的势力,他自己的日子,也就高枕无忧了。他为何要在那么多书画上盖章?只是因为那些书画,也不过是他的傀儡罢了!”
“他以为把大臣当傀儡,自己做傀儡师傅,就天下太平了吗?现下看来,他已经错了!傀儡不过木雕彩绘,可人却是有心性的。为了让大臣都甘当傀儡,他已经善恶不分,清浊不辨了。他以为用着和珅,牵制住了阿中堂,就没有人能威胁自己了。可这不是等于告诉天下人,忠臣和奸臣并无不同,清官与贪官也无二致吗?长此以往,又还有多少人愿意和你一样,还想着什么上报皇恩,下安黎庶?还有几个人能自持操守,不去逢迎和珅,做他的党羽?”
阮元听了,也不禁大为惊讶,只觉得这些话,似乎杨吉是不会想象到的,也问道:“杨吉,你不是只看了一场傀儡戏吗?怎么现在,你能说出这许多话啊?”
“你当然不知道了,你当时想着考举人呢。再说了,我当时看了这些,也不会告诉你。”杨吉道:“只因那一日,演傀儡戏的地方出了事故。之前演戏的老师傅说自己老了,干不动了,想让徒弟去牵线。徒弟手法还不错,可不想,这徒弟平日手法虽精,却忘了保养傀儡。结果那日上台的傀儡,都是用了很多次,眼看就要裂开的。这徒弟对手法也自信,动作很大,结果一不小心,几个傀儡撞在一起,就都碎了。傀儡尚且如此,又何况人呢?若是这糟老头子再这样自以为是下去,只怕这天下,也会像那傀儡一般。当日我坐在前面,亲眼看着,傀儡的衣服、头、四肢都裂开了……可眼下这位傀儡师傅,还自以为自己手法有多了不得呢!这事说来我也快忘了,可你今日说到糟老头子要让位,说着阿中堂,说着和珅,我当然就想起来了。”
阮元听着这番话,心中也莫名有些伤感。可思来想去,他总也不愿意去责怪乾隆。
“杨吉,你记着。”阮元虽然用词颇严,可语气却很温和。“你在我们家里,这些话说就说吧,咱家人少,我不说出去就是了。到了外面,就不要这样说了。而且,无论如何,我眼下官职俸禄,都是皇上所授,若没有皇上,即便我读书再多,做事再勤,想六年半就做到二品学士,哪有那么容易啊?我自己的事,自己总要去做,可皇上的事,我……我没资格说三道四。”
“那这样下去,你还怎么上安国家,下报黎庶?就靠给学生改卷子吗?我看着,这样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啊?”
“杨吉,我今年也才三十二岁,以后的日子长着呢。这天下之事,你看着,我也看着,你清楚,难道我糊涂了?可我还是相信,如今,天下事,尚可为。”阮元这样安慰着他。
“话是这样说,那未来究竟会发生什么,你能未卜先知?”
“我不能,可我想着,眼下先做好内阁学士、浙江学政的事,日后,机会只会越来越大。但我要是这些都做不好,那又有什么未来可言呢?”
只不过此时的阮元心中,确实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而这个时候,乾隆也正在微弱的烛光之下,看着圆明园正大光明殿的“正大光明”匾。鄂罗哩在一旁持着蜡烛,烛火之下,那“正大光明”四字,与柱子上的两幅对联,也自一明一暗,时隐时现。
“你进宫多久了?”乾隆忽然问道。
“回皇上,奴才十八岁就进了宫,今年五十八岁了,想来是整整四十年了。”鄂罗哩虽然深知乾隆即将退位,却不敢有半分怠慢和多言。
“乾清宫里的那个匣子,朕已经遣人送过来了,明日的诏旨,朕也已经亲自拟好。想想当日立太子,那是乾隆三十八年,那时候你在宫里啊?朕想问问你,二十二年过来,你有没有想过朕立的太子,究竟是谁?”乾隆的神色却是比往日轻松了不少。
“回皇上,皇上立哪位皇子做太子,那位皇子就是明日的太子,日后的皇上,奴才知道的就是尽心服侍皇上。”鄂罗哩这一句依然滴水不漏。
“行了,你陪了朕四十年,说话该放松些,就放松些吧。这个问题朕想让你如实回答,你有没有想过,朕这二十二年,其实已经把里面的名字换过了,眼下这位太子,已经不是当年朕立的那位了?”
“这……皇上,二十二年了,宫里也有好几位阿哥不幸过世。若是这般,也是天意使然,不是皇上的错。”
“可这二十二年来,朕其实没换过里面的名字。”乾隆不禁有些得意,道:“乾隆三十八年以前,朕确实立过别的太子,可惜他们都不幸夭亡……当时朕也想着,是不是朕天数如此,若是如此,索性朕就不立太子了。可想着想着,这大清朝不可一日无主啊,万一朕有个闪失,总是不能让他们自相残杀才是。所以朕当年也是深思了整整七日,才写下这个名字,放在了匣子里。二十二年了,朕知道,外面总有人说朕喜怒无常,已经将匣子里的名字换了数次。哼哼,他们太自以为是了,朕确是二十二年没换过人,怎样?这一次,只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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