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彦成道:“看今天这样子,这杯酒小弟是喝定了。其实小弟当时也是想着,在翰林里多结交些有才学的朋友,自然就是各位了。可我若早早告诉你们身份,只怕你们有了别的想法,竟不与我一道读书了,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卢荫溥道:“你这是什么话?佩循他是刘大人侄子,这番缘故,他初入翰林便告知各位同僚,我们对他有何不同?平日读书做学问,哪一次没带上他?想是你把我等看得低了,这杯酒你不罚,如何对得起我们一片赤诚?”
那彦成只好饮了一杯,阮元也笑道:“其实我看啊,这事还有一人当罚,我初入翰林之时,看裴山和绎堂的眼神,就知道他们中间,肯定有隐情。你们想想,裴山在京城十年,怎么能不知绎堂身份?当时我们问他,他还支支吾吾,不肯回答呢!”众人纷纷称是。
钱楷无奈,也只好饮了一杯,道:“伯元,各位,实不相瞒,绎堂初入翰林之时,就曾让我帮他瞒着此事。我想着也有道理,咱翰林嘛,讲的是以文会友,若是你们早早知道绎堂身份,咱这交情,怕是要‘驳而不纯’了,我也是为了你们着想。”
“那可是你想多了。”胡长龄道:“哼哼,老天有眼,替我们惩罚你一番,小军机、六部主事,有的是你忙的,让你回到抄书的老本行,你可满意?”众人听了,也不禁一起大笑起来。
阮元忽然问道:“怎么瑟庵兄和金门兄今日没来?”己酉科探花刘凤诰字承牧,号金门,故而翰林中以金门称之。
卢荫溥道:“今日是你等庶吉士散馆,他二人去年便授了编修,故而不来,也自无妨。”
钱楷道:“胡兄也是去年授了修撰,今日不也一起来了?”
刘镮之道:“其实不瞒各位,伯元,瑟庵和金门对你,我觉得是有些意见的。”
阮元以为无妨,便即听着,刘镮之道:“伯元,他二人中的是一甲进士,今年未能升迁,依然是七品编修,可你呢,这也升了编修,和他二人官职相当,他们自然会有些不平。更有些传闻,说你能考中进士,散馆又是第一,是因为和珅和你有来往之故。这不是捕风捉影吗?明明是那和珅自作多情,给你门上送礼,怎么倒成了你的不是?”
胡长龄道:“伯元,瑟庵你我倒是相熟,金门我听人说,另有一番故事。当日殿试之时,金门心情激动,结果眼看日落,仍未完卷。按朝廷定例,此时便要收卷,当日礼部尚书常青在场,见他字迹清秀,一时不忍,想让他多写一些。王中堂看过他所写文字,也是这般看法,但王中堂一向大公无私,故而纵有惜才之心,也不能违了制度,眼看便要收了他卷子上去。”
“可就在此时,皇上从圆明园来了上谕,说贡士入京赶考,殊为不易,特许未完卷的贡士,再多写三行字,只是不得再行超出。若三行字可以完卷,就给烛一只,当下便取了烛来。金门当时原本所剩不多,这一赐烛,便在三行之内完卷了。传胪之时,才授得探花。金门他自幼贫寒,少年时眼睛又受过伤,平日受人白眼,也不知受了多少。眼看皇上对他有恩,自是倍加感激,这些日子更是夜以继日,专心攻读经史。我看啊,他就等着大考一举名列上等,好报答皇上赐烛之恩呢。”
众人听了,一时都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那彦成道:“伯元,你的事我略知一二,和珅送礼给你,我看他本意,当是在江家身上。而且这一次送了,只怕以后你不还礼,也说不过去。可和珅……这些日子,京城里都在传和珅四十大寿,要大加操办,只怕他也想趁这个机会,看一看朝中动向,何人值得拉拢,何人并非同路,这一过寿,就都能看得清楚。伯元,以后该怎么做,你可得想好了。”
钱楷忽然问道:“绎堂,这几日我听说,皇上开始下旨,追查直隶、山东、山西三省亏空,可是确有其事?”
那彦成道:“这事玛法也有参与,提出清查亏空的,是内阁学士尹大人。尹大人与王中堂一向交情不错,故而也和王中堂一样,对和珅深恶痛绝。四年之前,御史曹锡宝想着旁敲侧击,先找出刘全的罪证,再扳倒和珅,不想谋事不密。这四年来,朝中御史惮于和珅声势,越发不敢言事了。谁知去年,和珅引荐部员湛露,却被皇上严词斥责,尹大人眼见这是个好机会,他平日做钦差学政,常在山东山西一带,故而对那里弊政,尤其熟知。这一次便上书皇上,请求查办三省亏空,若是三省的亏空属实,只怕皇上再怎么袒护和珅,也不得不对他严加惩处了吧?”
胡长龄笑道:“那和珅还想着借四十大寿看看朝廷风向,哈哈,若是此番真查出些什么,只怕他这个生日,是过不下去了吧?”众人听着,也不禁再次笑了出来,纷纷敬酒许愿,希望尹壮图可以马到成功。
可是之后的事情,却完全出乎诸人意料。
一个半月后,朝廷突然颁下诏令:山西山东诸省,仓廪充实,存银无亏,内阁学士尹壮图妄称亏空、挟诈欺公,依律当论斩决。而乾隆这时却网开一面,称不应因言废人,亦不妨以谤为规。最终免了尹壮图死罪,降为礼部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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