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延欣在穹庐外面站了好久,半晌拿不准是否踏进穹庐之内,心里翻腾着惊骇巨浪,表面上却要风平浪静,这需要时间来调整。
当她看见父子相拥而哭时,自己也潸然泪下,为他们,也为自己。这么多年,她一直把丈夫当成了自己的生命,一心只想和他在一起,可是,又总觉得他还是那么遥远,而且,越来越远,她想紧紧地拽住,不放手,可一想起他的痛楚,她就情不自禁地想帮助他,让他快乐,因为只有他快乐了,她才快乐。
但现在当她看到丈夫躺在儿子的怀抱里,她忽然心惊胆战了,觉得自己犯了一个非常幼稚的错误,一个无法挽回的错误,自己恐怕要为这个错误付出沉痛的代价。
但不管怎样,她还是平息了激动的心情走进了穹庐。
王怀敏一看见康延欣走进来,立刻,抬头就问:“干娘,你去哪里了?我们等你好半天了。”
康延欣看到王怀敏关切又略显焦急的脸,她心里融化了,那份与生俱来的母爱迅速蔓延到全身,让她幸福得微微颤抖起来。
她放下坛子,说:“我去讨了一坛酒,今天,干娘要祝福你们父子团聚。”
王继忠说:“军中禁止饮酒,你不知道吗?”
康延欣打开盖子,为每个人倾倒了一碗,当她为老马倒酒时,老马诚惶诚恐地举起碗,手不停地颤抖着,以致于酒都洒了出来。
康延欣笑道:“放心吧,这是皇太后特批的御酒,专门送给你们父子庆贺的。”
王继忠举起酒碗,说:“多谢太后。”然后,喝了一口。接着请老马喝了一口,又和王怀敏碰了一下,说:“怀敏,会不会喝酒?”
王怀敏端起酒碗,说:“男子汉,哪有不喝酒的?爸爸,我敬你。”
王继忠叫声“好”,仰头喝了一大口。
王怀敏也大大地喝了一大口,然后,端着酒碗,对康延欣说:“干娘,我们娘儿俩喝一个。”
康延欣端起酒碗,与王怀敏碰了一下,激动地说:“好,我们娘儿俩喝一个。”
王怀敏喝了一口,说:“干娘,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特别亲,就像一盆炉火,让我特别温暖。”
老马说:“那是你们——”
老马没有说下去,看着康延欣,又看了看王继忠。
康延欣说:“敏儿,干娘也跟你一样,觉得你就是我的儿子。”
王怀敏说:“干娘有儿子吗?”
康延欣笑道:“有,都十二岁了,长得像你一样——结实。”
王怀敏说:“那一定比我要听话,不像我这样顽劣,老让娘操心。”
康延欣说:“敏儿,你一点也不顽劣,你多勇敢,抱着敌人从城楼上滚下来,真的很了不起。”
王怀敏笑了笑,笑得很狡黠,说:“干娘,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从城楼上摔下来?”
康延欣摇头说:“不知道。”抬头看着王继忠,王继忠也茫茫然。
王怀敏说:“我想见我爸爸。”
王继忠,康延欣,老马同时“啊”了一声。
王怀敏说:“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见到爸爸,就想到只有让他们把我弄过去,才有机会见到他,于是,我就躲在雉堞后面,等着敌人爬上来,抱着他跳下城墙,没想到还真见到了。”
康延欣听得睁大了眼睛,说:“敏儿,你是不是傻了,如果摔死了,你不一辈子都见不到父亲了?”
王怀敏说:“干娘,我没想那么多。”
王继忠忽然板起脸,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糊涂,你以为你这样就能见到我?你见到我有什么用?你差一点连命都没了,若不是你娘——你娘现在不知道有多伤心,她一定以为你已经死了,她都病成那样了,你不在她身边照顾她,却跑来找我,你怎么放得下你娘?你这分明就是想要她的命,你这个不孝的东西。”
王继忠突然发怒,让人猝不及防,王怀敏看着他,觉得他一下子变得不近人情,又一想,发现父亲说的都对,说:“爸爸,是怀敏错了,怀敏不该丢下娘不管的,不过,爸爸,你也别太担心,娘那边还有怀节,怀德,怀政,还有大伯,他们会照顾好娘的。”
老马说:“是啊,大人,夫人不会有事的。”
康延欣说:“敏儿,我们今天不说这些了,今天要开心,我们喝酒,喝酒。”
王怀敏笑道:“还是干娘好。”端起酒碗,大喝一口。
王继忠端起酒碗,又放下来,说:“我想明天求太后放怀敏回去。”
康延欣说:“继忠,你今天怎么了?你们父子才见面,你就让敏儿走,你舍得吗?”
王继忠说:“我是怕他娘担心他?”
康延欣说:“她还担心你,要不你们一起走?”
王继忠哑口无言,愣愣地看着康延欣。
王怀敏也直愣愣地看着康延欣,她怎么对父亲这么说话?他到底是谁?王怀敏忽然觉得这个坐在自己身边的干娘好像有些陌生。从父亲的眼神里,他看到款款柔情,而她看父亲的神态也是那么温柔和关切,即使在她略显恼怒的时候,她的目光里仍然注满了柔情蜜意,这让她的鲜艳的脸庞更加光彩动人。
她到底是什么人?一定是“她”了,是这顶帐篷的主人。
王怀敏放下端起的酒碗,说:“我吃饱了,送我回去吧。”
康延欣问:‘回到哪里去?’
王怀敏说:“还能回到哪里去?做了俘虏,就要回到俘虏住的地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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