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瑶拆开信封,抽出几页纸头,是顺安写给她的。
碧瑶读信,耳边响起顺安的声音:“瑶儿嗲嗲,昨晚听你讲起你阿爸的心愿,我如雷轰顶,一宵不曾合眼。自来上海,鲁叔待我如子,我事鲁叔如父。我爱你,我晓得你也爱我,但我不能拂违鲁叔心愿,做出这种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事。是哩,挺举阿哥在各方面都比我能干,我自叹弗如,鲁叔相中他,没能相中我,一定有鲁叔的道理。我爱你,但我不能伤鲁叔的心。爱人可以另寻,阿爸只有一个。没有我,你照样可以嫁人,没有鲁叔,你就没有阿爸了。我思来想去,只有一条路好走,就是离开上海,远走异国他乡,成全鲁叔心愿,成全你跟挺举阿哥的好事体??”
碧瑶翻页,泪眼模糊,越看越快:“挺举是我阿哥,我晓得他是好人。你嫁给他,我一百个放心,一千个放心。瑶儿嗲嗲,我爱你。在这世上,我只爱你一个人。因为爱你,我不得不离开你。我要离开这块伤心地,走到天涯海角去,在那儿一个人伤心。我??这就走了,永远不再回来了!瑶儿嗲嗲,永远属于你的,晓迪!”
“天哪!”碧瑶如雷轰顶,信掉在地上,急跑出来,大叫:“章虎,章虎!”
章虎走出屋子,佯作惊愕:“鲁小姐,你哪能还在这儿呢?我以为你早就走了呢。”
碧瑶急了:“快讲,傅晓迪哪儿去了?”
“咦,真是怪哩!他去哪儿你哪能不晓得?”
“快讲呀,急死人哩!”
“嗨,一大早他就寻到我,说是有桩急事体,要到外国去。刚好有班船去日本,我陪他买好票,送他上船去了。”
“船??走没?”
“早走了,十点钟的船,这辰光怕是已经漂在大海上了!”
一阵天旋地转,碧瑶栽倒在地。
申老爷子的宅院里,葛荔推门进来:“老阿公,老阿公—”
申老爷子正在摆弄花盆,抬头看她:“啥事体?”
“鲁老板他??寻无常了!”
“哦?”申老爷子老眉凝起,“慢慢讲!”
“阿弥公交给挺举一封信,里面有张十万两银子的汇丰支票,是麦基送给他的。挺举拿上支票赶到钱庄,鲁老板却在梁上挂了。”
申老爷子深吸一口长气,埋头摆弄花盆。
“老阿公,”葛荔的语气甚是惋惜,“就差那么一丁点儿辰光!要是早到半个时辰??”
“又能怎么样呢?”
“他就不会挂喉了呀!我们赶到时,他的身子还是热的!”
“他不是为这点儿银子死的!”
葛荔震惊:“咦,不为银子,又是为啥?”
“为许多东西,还有赎罪。他是一个有血性的人哪!”
“是哩。”葛荔凑过去,蹲在他身边,有点儿羞涩,“老阿公,我??”欲言又止。
申老爷子继续摆弄花盆:“还有啥事体?”
葛荔嘴一噘,嗔怪:“老阿公!”
“讲呀!”
“你得看着我!”
申老爷子停住手,看向她。
葛荔脸上现出红晕:“我??我得告诉您一桩好事体!”
“我这听着呢。”
“他??就是那个小子,他??欢喜我!”
“呵呵,”申老爷子先是一怔,继而笑了,“有人欢喜倒是一桩好事体哩,难得呀。”又故意皱眉,“不过,这桩好事体,老阿公有点不相信哟!”
“是真的,骗你是小狗!”
“讲讲看,你哪能晓得人家欢喜你哩?像你这种捣蛋鬼,没完没了地折腾人家,有十个小伙子也早让你吓跑了!”
“是??是他自个儿讲出来的!”葛荔半是呢喃,“他讲,他一遇到事体,就会想到我,他还讲,他??离不开我,他??”陷入遐思。
“你是哪能讲哩?”
“我??我啥都没讲!”
“是哩,阿拉小荔子啥都不会讲的,阿拉小荔子只会把头拱在人家怀里,拿胳膊搂住人家脖子!”
葛荔又羞又急:“没!”起身搂住他的脖子,揪住他耳朵,“老阿公,你瞎讲!”
“好好好,算是老阿公瞎讲。”申老爷子又开始摆弄花盆。
“老阿公,”葛荔半是说给自己,半是说给老爷子,“我想清爽了。打今朝起,我一心一意待他,我要对他温柔,我要让他明白,我也欢喜他,我心里想的只有他,我??”
“呵呵呵呵,”申老爷子两手没停,“阿拉小荔子这是思春哩。是喽,二八是芳龄,小荔子已经二九了。若是等到三九,就是一个老姑娘,想嫁人也没人肯娶喽。”
葛荔再次搂住他的脖子:“老阿公,瞧你??”
从汇丰银行取到的白花花的银子被依次装入银箱,一溜儿摆放在茂升钱庄的柜台后面。
钱庄职员皆穿孝服,悉数上阵,严阵以待。
兑钱的人排作长龙,在厅内盘了几道弯,由大门延伸到大街上,一直排出几百步远。前来兑银的人都在胳膊上绑了一块黑纱,神情默哀。
准备就绪,兑银开始。
老潘站在高台上,手拿一个土制的扩声器,朗声致辞:“尊敬的父老乡亲们,尊敬的储户,我,茂升钱庄协理潘冬雷,谨代表钱庄总理鲁俊逸先生,代表钱庄襄理伍挺举先生,代表钱庄所有把头、徒工,在此向信任茂升钱庄的所有储户、所有客户,致以深深的谢意。”说毕,弯腰鞠躬。
众人抹泪,低头默哀。
“茂升钱庄自开业迄今,以信为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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