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阳之仲夏,天光烈烈,风张炎息。
蝉,声缴缴而弥厉,似贞士之介心。俯高枝而仰首,苦黄雀之作害,患螳螂之劲斧。欲冀飘翔远托,毒蜘蛛之网罟,惧草虫之袭予。
此情此景,恰似彼情彼景。
东府内外,来往匆匆的内侍、医官们面色凝重,神情肃然,混合着浓重的血腥气让气氛更加压抑难耐。
清雅偏凉的缦腰回廊之中许多人在焦急地等待。
秦王杨绍瑜,汉王杨绍廷,中书令沈洪才,刑部尚书李文正,礼部尚书易长临,靖远候沈行简,文华阁阁老魏庄明,大理寺卿魏景麟,骁武卫指挥使杜言锡……半座江山齐聚东府的小小回廊之下。
看着卧房内不断端出的血水,众人心似火烧,腹内如煎。
沈行简满面愧色,双手紧紧攥拳,指甲几乎扎进手心,如果今日太子有什么闪失,那他将抱恨终生。
良久之后,门牗打开,苦涩药味掺杂着湿热的血腥气涌出,大汗淋漓的老太医韩正探出头来。
“殿下如何了?殿下如何了?”
“大哥如何了?大哥如何了?”
众人迫切想知道内里情形,纷纷问道。
韩正环顾众臣,擦去汗水,释然的答道:“殿下已无性命之忧,刚刚转醒。”
“那便好,那便好!”众人都是松了口气,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老太医韩正又问道,“哪位是靖远候?”
沈行简浑身一震,急忙上前,“韩药师有何吩咐?”
“随我进来,殿下要见你。”韩正让开通路,又回身嘱咐道,“诸位切莫喧哗,静待内里消息。”
沈行简跟随韩正进了卧房,只见床榻上的杨绍方面无血色,目无灵光,盖着张锦红薄毯,气息微弱之极,全然不似意气风发的大祁太子殿下。
见到此景,能言善辩的沈行简羞愧难当,竟然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有死而复生的喜悦,也有九死一生的余悸。
他快步来到床前,跪伏拜道,“臣,沈行简拜见太子殿下。”
“沈兄近前来。”杨绍方干裂的嘴唇动了动。
沈行简于床边跪下,颤声说道:“殿下遭难,真是愧杀罪臣!”
杨绍方侧过头,勉强微微笑道,“沈兄不必自责,这是本宫疏忽。沈兄放心,不出一月,本宫便能恢复如常。”
他抬眼向韩正,“有劳韩药师救命,本宫要与靖远候说些话,烦请韩药师回避一二。”
韩正拱手劝道:“殿下才回转过来,切记情绪不要过于起伏,思虑不可太重,否则容易气血逆流,再次冲开伤口。”
“本宫知道,韩药师尽管放心。”杨绍方笑道。
韩正拜道:“老臣告退,此处就暂时拜托靖远候照料。”
卧房中再无他人,杨绍方以微弱之声问道:“沈兄,父皇可曾来过?”
沈行简稳住心态,温和笑道:“韩药师说,让殿下安心养伤,不要思虑太重,怎的殿下转眼就忘记了?”
“那本宫昏迷了多久?”杨绍方叹道。
“已有五日。”
“父皇可曾来过?”杨绍方又问道,他心中急切想知道答案。
沈行简抬起手掌,刚要劝谏,“殿下……”
杨绍方按住沈行简双手,“沈兄只管实说便好,无论如何,本宫都已有准备,父皇来过也好,未曾来过也罢,本宫都决计夺嫡!再无羁绊!”
“唉!”沈行简长叹一声,答道,“陛下确实来过。”
杨绍方星目顿时有精光闪过,但又似飞星般旋即逝去,“父皇来了几次?沈兄但说无妨!”
“这……只有一次,是殿下刚受伤回东府之时,陛下和韩药师同来的。”沈行简无可奈何的叹道。
杨绍方盯着上方的雕梁画栋,沉沉默然,良久不语。
孩提时,洪王府门前的石狮子崩塌在记忆源头,一同碎去的还有“父子”二字。
“殿下……”沈行简刚要劝慰。
杨绍方回过神来,淡淡说道:“沈兄不必多言,其实本宫心中要有准备,既然那日东湖亭中沈兄有此谋划,那今日结果,基本已经确凿,不过出现了一些意外而已。”
他又道,“也恰是这些意外,才让本宫更加清楚父皇的意思,沈兄大才,本宫只是陛下的一位皇子而已,若是今日本宫不能醒来,想必赵王已经领正统大位了吧!”
“从来是皇家冰冷,殿下莫要伤神。”
杨绍方舔舐干裂嘴唇,心酸地笑问道:“四郎如何了?”
沈行简拱手答道:“赵王……赵王被褫夺上柱国爵位,自亲王降爵至郡王,京南军军权暂由御林军大统领齐秦海接管,所有叛乱的京南军将士约有八千人,陛下处死了两千攻山的甲兵,其余六千人被发往边关,并入北原军去做苦力,修筑城垣。”
“可怜了这些将士,不过,也不算无辜受难吧!”杨绍方叹气,又忍俊不禁笑道,“如今四郎,也算是怀显朝第一位郡王了吧?”
笑容带来胸前伤口的疼痛,让杨绍方猛地皱眉,“魏氏如何了?”
沈行简微微摇头,“没有证据指明辅国公魏庄崇他们直接参与此事,故而陛下也无计可施,只是罚俸禄,禁足而已。”
“他倒是择的干净,让我们兄弟相争!”杨绍方冷冷说道。
“殿下不必恼怒,只要他们再有动作,就定会出现破绽!”
“这倒也是。”杨绍方舒了口气,又似春风拂面般笑问道,“李姑娘如何?可曾有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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