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赵凰歌重新站了起来,他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让她坐了,也拉开了二人的距离。
“不过,你方才既说了这些,朕也问问你,若依你的话,此时该如何?”
皇帝收敛起笑容,神情里满是肃穆。
赵凰歌依言坐了,平复了一下心情,沉声道:“忍,忍一时,方得大局。”
说起政事的时候,她的眉眼也沉稳了下来:“北越与西楚,迟早还有一战,可决计不能是现在。眼下战事才止,秋日一过,便是冬日。届时辽远一带的牧民要安置,安养营的将士们要安置,年节前各地官员、朝中事务皆是高峰期,诸如此类杂事堆积,北越既无人马也无银钱之力,此时挑衅无异于雪上加霜。先安内再向外,如此方才是正道。”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皇帝一直的看着她。
眼前的女子,分明是生的稚嫩的,可是她通身的气势,却像是久居高位一般,带着压迫。
甚至,恍惚间给他一种,父皇的感觉。
赵凰歌说完后,见皇帝不发一言,只是盯着自己看,声音里便也带着几分不安:“自然,我这也是信口胡说,还需得兄长来决断。”
她做决断惯了,方才说话时不自觉便忘记了身份,可眼前这位坐在龙案前的皇帝,才是此时的主事者。
赵凰歌的话说完,神情也瞬间柔软了下来。
可皇帝忘不了她方才的模样。
他收回落在赵凰歌身上的目光,好一会儿才玩笑似的道:“父皇早先的话,说的不错。”
英宗去时,赵凰歌还不到七岁,可便是那样小小的一个姑娘,就引得他无数次感慨:“诸多子孙,唯有此女最肖朕。”
赵凰歌却是出了一身冷汗。
她的脚步都站的有些不稳,咬了咬唇,道:“兄长这话……”
是什么意思?
她显然也想起了父皇的话,却觉得那不过是一个父亲偏疼yòu_nǚ的玩笑。
但看赵显垣的模样,似乎却上了心。
可还不等她多想,便见赵显垣站起身来,走到她的身边,目光温和:“如此,朕就可以放心了。”
他说到这里,又伸出手来,拍了拍赵凰歌的头,轻声道:“阿阮,你这样顾大局,朕很欣慰。”
赵凰歌的眼眶骤然一红,下意识道:“兄长不要胡说。”
这话,她听得懂。
这分明就是在交代遗言。
方才还格外理智的姑娘,现下又成了小孩子的做派。
皇帝无声的笑了笑,望向外面沉沉的夜色,继续方才的话题:“你说的对,忍一时方得大局,朕便依你所言。”
他说完这话,回身走到龙案前,却是亲自研了磨,将狼毫递给了她:“当下朝中局势,你也知晓一些,前去贺寿的名单,便由你来定吧。”
赵凰歌下意识叫了一句:“兄长——”
赵显垣却打断了她的话:“这是皇兄,交给你的第一个任务。”
男人眼中含笑,内中带着期望。
赵凰歌的话便再也说不出来了。
她点了点头,依着记忆里对那些朝臣的了解,到底是接过笔,写下了一份名单。
待得写完后,她将笔放回笔架上,方才将名单递了过去:“请兄长过目。”
少女眼睛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忐忑,倒是引得皇帝笑了笑:“不必紧张,写错了也无妨,朕又不会怪你。”
他边说,便去看那上面的名字。
可在看完后,唇却是微微的抿了抿。
“你不是说,赫连家是主战的么,怎会有西丰?”
西丰无姓,为朝中武将之一,常有臣子们戏谑他一声“西大人”。
可皇帝却清楚,他并非无姓,只是身为见不得光的外室子,他只能披着一个名行走。
而他的亲爹,是赫连家的旁系家主。
见皇帝指着那个名字询问,赵凰歌斟酌了一番,解释道:“自然是为了堵赫连家的嘴。”
她见皇帝疑惑的目光,顿了顿,才继续道:“赫连家接连丧了两子,此番推荐名单里面,必然有他们诸多手笔。与西楚固然不可起争端,可眼下,也需的安抚住赫连家。”
身为国君,需的均衡朝野。内忧外患一个不可有,此番若是全然驳回了赫连家的面子,身为四大世家之一的他们,必然要心中不满。
臣子的不满若放在寻常尚且还好,可现下,却是特殊时刻。
所以,她才在使臣的名单里面,添了一个赫连家的旁系。
“那,你就不怕他借机挑衅?如此可就与你先前所求背道而驰了。”
皇帝说这话的时候,虽然是在询问,可其实却是在考较她。
赵凰歌自然看的出来,她开了个头,接下来的要说的话便格外容易出口了:“所以,我才添了齐峰。”
她将手点在那个名字上面,轻笑着道:“御史大夫为人中正,可却桃李满天下,齐峰身为他的学生,只消兄长略作提点,必然能明了圣意。有他做使臣之首前去西楚,起不了乱子。”
说起来政事的时候,小姑娘侃侃而谈,眉眼中尽是神采飞扬。
皇帝却并未立刻开口,而是打量着眼前的姑娘。
往日里,他瞧见的赵凰歌都是骄纵天真的模样,可原来,骄纵的外表下,也有一颗心思缜密的脑子。
他良久无言,手指敲击着桌面,最后终于开了口:“那便按着这名单来吧,明日朕就拟旨。”
听得皇帝这话,赵凰歌却是道:“兄长不要再问问三公的意思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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