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说,张庆的尸身此时足矣用狰狞可怖来形容。他全身被紧紧地套在一张铁网里,那铁网与渔网形似,唯一不同的是,这面网是以纤细的铁丝织成的,此时身上穿的春衫不过两层,那细细的铁丝勒在身上就深深嵌入血肉里,与锋利的刀刃无异。
所以眼前的张庆全身都紧紧被铁丝勒住,网上的铁线多半都切破皮肤深入血肉之中,每一个网眼里都挤出一块血淋淋的皮肉。
崔捕头想起此前一个差役说过的话,“这个疼,应该跟凌迟差不了多少了。”
全身的皮肉被铁网生生切成小块的菱形,张庆之前在房梁上无法动弹,身上的血汇集成大大的血滴坠落在地上,这就是他们在外面听到的奇怪的噼,噼的声响,最后恐怕是全身的疼痛彻底让人迷失心智,挣扎扭动之时终于从屋梁上坠落,落地那一刹那的冲击力会让铁网嵌进皮肉更深,他也终于耗尽了最后一口气。
“这个网,我见过。”周正道。
他眼睛仍然紧盯着深深嵌入皮肤血肉中的铁线,“当时戏还未散,屋顶上有人跳下来要杀我,有一个人身后背着的就是这网。”
“这种武器竟然不是用来杀我的吗?”周正眸中闪闪,语调因激动而显得有些怪异。
没有人回答他最后这句问话,崔捕头自己在心里答了一句,那些人恐怕是认为周正这种文弱的老爷子,随手就能杀掉,不需要动用这样的武器。
“老师?”段庭看向沈迟,欲言又止。
沈迟看他一眼说道:“我是在想,恐怕那些刺客原本就是为了去杀张庆的吧。”
段庭和周正听了这句话不约而同都点了点头,崔捕头却有些糊涂,明明当时后台最先乱起来,庞立为了救周正身上还中了两箭啊。
“下官……有些弄不明白。”
他挠挠头,粗黑壮实的西北汉子难得有些羞赧,眼前都是高手,论官职论心眼都比他高出许多倍,沈大人这么打哑谜,他确实脑子有些跟不上了。
沈迟看着崔捕头笑了笑,段庭也是一笑,开口向他解释道:
“在那个时候,沙启烈肯定最恨周大人,很想杀之而后快,但是——”
段庭皱眉停顿片刻,在想怎么能简单明了地解释方才老师的推断。
“嗯……那个时候杀周大人虽然能解恨,但不能解决任何事情。毕竟,他所犯的罪责已经被周大人公之于众了。简而言之,在那个时候既然罪责已经被公开无法挽回了,接下来还能做什么才能对自己有利,这才是对沙启烈来说需要做的事。”
崔捕头似懂非懂,“也就是说那个时候杀了张庆对沙启烈很有利,因为张庆那时被庞大人控制住了。”
说到这里他陡然哈了一声,一脸恍然,“他不想张庆落入我们手里。”
言下之意,张庆肯定知道一些不能为外人道的秘密。
“张庆很可能就是两次屠村时假扮成粮商联络村民的人。”周正道。
他只是根据富力之前的描述所做的猜测,毕竟沙启烈要做这种事,一个人是做不到的。
“其实最让人无法理解的事是,他做这些事的动机是什么,大费周章屠杀一个村子里的人,目的是为何?”
段庭沉吟道。
“粮食,村子里的人和粮食都没了,其他的都没变。”周正平静说道。
“所以,他为什么要存这么多粮食?”
周正看向沈迟,“什么时候需要大量储粮呢?”
房中的四个人都不再说话,他们是有见识的官员,是以对于这样的问题有了十分不好的联想。
有些地方官员会在秋收后低价收购囤积一批粮食,可以作为战备物资,可以在春季作为春种提供给治下的农民,也可以在合适的时间高价售出中饱私囊。
但是,若是为了这样的目的,全无必要去屠村。
若是拼着去屠村也要抢的粮食,恐怕只会是为了灾时、战时做准备,且一定不是为了百姓,而是为了其他不可告人的原因。眼下沙洲府没有灾情发生的前兆,难道会有战事吗?
屋顶上有人声传下来,“这个网很眼熟啊!”
此言一出,房内的四个人,乃至房外守着的几个差役顿时吓了一跳,刀剑锵然出鞘,差役们跑进房内将几位大人护在身后呵斥道:
“贼人大胆!”
“别紧张,自己人!”
门框上方出现一张倒挂着的人脸,皮肤粗黑还有些干了的血垢凝结在脸颊和下颌。
随着他身体越来越往下滑动,逐渐能看到风尘仆仆的褴褛衣衫,以及一个臭烘烘的铁粪叉。
他在空中轻巧地一个翻转,转眼便跳进房内。
“在下黄岐,西南路军林世蕃将军麾下别将。”
一个军礼威严肃重,行过礼之后他全然无视差役们满脸惊愕,自顾自凑到门板上躺着的张庆的尸首前,双眼瞪圆仔细打量和确认。
“这个就是当年浮屠三卫的铁渔网嘛。”黄岐道。
他回头看了看房内几个年长的人,心知周正和沈迟身为文官应是从未和浮屠三卫打过交道,所以认不出也不奇怪。
但众人显然被浮屠三卫这四个字震住了,要知道这里从前就是延陵王的藩地,驻地军队最出众的就是浮屠三卫,只是,且不说浮屠三卫如今只有两千骑之众,他们早已经跟着延陵王入京了啊。
沈迟和周正也面色阴郁,这个信息如同晴天霹雳。谁都知道浮屠三卫的驻地在京都三大营,与京营比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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