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谅出了皇极门,当夜便宿在皇城外的锡拉胡同,此处是专供入京的中阶官员留宿之所。
简单沐浴更衣之后,他便悠闲地策马出了门,如同任何一个京中的富贵公子哥一样,往京中最奢靡浮华的地望行去。
行至椒兰巷北面的定隆河岸边,果见一只寻常的木船,船篷上挂了一只红色的美人灯。
海谅在案上栓了马便跃入船板上,在船娘的眼色示意之下进了船篷内,果见一名紫铜麒麟面具的月白袍男子端坐其中。
那人将手中正在摩挲的一张青铜虎头面具递给他,海谅向他含笑颔首,将那面具戴上。
片刻之后便自玉带旧游楼后的木栈道上了岸,麒麟面具男子侧身在前引导,海谅便紧跟在他身后到了三层的丙字号房。
房内温暖如阳春三月,一名青袍男子戴着龙首面具倚坐在暖榻之上,一手擎着玉盏,一手拈着一枚黑子正在对着棋盘沉思。
听到二人入内转过头笑道:
“海大公子来了!”
海谅却是单膝跪地,恭敬地见礼道:
“海谅拜见旧主,感谢旧主相救之恩。”
海谅的感激是发自真心的,自今年决定加入旧主麾下图谋大事以来,他们原本的计划是突伦由东山陵借道攻占东馀国,西线由冯斯道带人破坏土奚律与大宸互市和谈,带土奚律大军迫近大宸西境,与此同时突伦骑兵全线自东馀经狭窄海峡直入东山陵南下,令小皇帝东西不能相顾,旧主的势力趁京都空虚便可长驱直入废帝登极。
谁知原本已经破坏的互市和谈竟然出了变数,冯斯道传出消息到东陵卫之时借道东山陵的突伦大军立时回撤,而京都之中原本的谋划已经开始,东陵卫不敌突伦战败的羽檄已经传入宫中,在京中四处活动的胡达已然暴露,随时都有被查出的风险。
龙首面具人说道:
“海大公子想必认为某定会将胡达与东陵卫当做弃子以图自保?”
他见海谅并未回话,便又接着说道:
“京都中诸事,某在策划之初便让胡达全权负责战败羽檄的拟定和派送,不让东陵卫真正参与,为的就是保住东陵卫和海大公子。
毕竟,传突伦进犯大宸的流言、东陵卫战败羽檄进京都坐实流言、联络朝中势力逼迫皇帝派援这三个步骤之中,东陵卫的战败羽檄是关键一环。
此计失败之后,某的第一个指令便是要胡达咬死战败羽檄是他一人策划的,与东陵卫无关。再令海大公子即刻发出八百里加急的胜利战报传入京中,绝口不认前番战败羽檄之事,便能全然保住东陵卫。”
海谅方站起身,闻言又下拜致谢。
龙首面具人哈哈大笑,指着面前的棋盘道:
“海大公子切莫拘束,可愿与某在此秉烛手谈一局?”
海谅起身笑道:
“在下于弈棋之道上修为只是寻常,希望不会扰了旧主雅兴。”
海谅边说边撩袍坐在对过,与龙首面具人一起收拾了棋盘,自执了白子重新摆开架势与他对弈。
海谅放下一枚棋子,歉然说道:
“方才在下拜见皇帝之时,听到胡达胡大人已过世,失去一员干将,在下为旧主扼腕。”
他未觉察到引领他进入室内,此刻坐在门边独酌的麒麟面具人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双肩剧烈颤抖了一下。
龙首面具人追着白子的布局,从容地以手中黑子步步紧逼,几步之内便有将对方困于局中的势头,再度落下一枚棋子,他才平静地说道:
“胡达做这些事,一旦计划失败必然要暴露,所犯的已然是死罪了,加不加谎报军情这一条,量刑上无甚大的区别,你不必自责。”
“某倒是对一件事很好奇”,龙首面具人饶有兴致地问道:“其时突伦已撤兵,我们既与突伦结盟必定不可伤他们,你是如何做出这斩敌两千余首级的胜仗的?”
海谅呵呵笑道:
“说来也巧,那几日正好遇到大雪,周边村镇的饥民无处躲,便携老扶幼到东陵卫驻地暂避,在下就顺势……”
龙首面具人追问:
“此事东海公知道吗?”
“家父不知,他只当是真的打了一场伏击战——他要知道了,这事成不了。”
其实东山陵人烟稀少,日常生活里多有不便。自第三代东海公起,府邸便搬往百里外的州府中了。如今的东海公海鸿蒙久居东海公府,军中一应事务都交与海谅打点,平时只以书信联系。
“时日久了,你父亲那些还在军中的老兄弟们可能会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龙首面具人不无忧虑地说。
海谅艰难地落下一粒白子,他的棋艺着实与对方相差甚远,十数步下来便已被围死。
“若那时发现也为时晚矣,东陵卫军中的秘密多了去了,若我一人出事,定会牵连起一大片,大家早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龙首面具人闷声笑了,起身自榻前的香几上执了酒壶和玉盏,为海谅斟上,他忙起身拱手接过。
龙首面具人以手掌轻按了他肩膀,示意不必太过客气,这才坐在榻上接着说道:
“你所谓的秘密是私分军田,侵占民地?”
对方说的是杀头的重罪,但海谅丝毫不以为意,点点头叹道:
“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自太祖和明宗爷在时军队还有饷银,勉强够得上温饱,到了先帝的时候,连官员的俸禄都要用胡椒苏木折俸,更别说边关守军的饷银了。
喜欢宸华引请大家收藏:(m.iuu123.com),爱优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