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解衣就寝之时,有一样物件轻飘飘地自衣襟处落下。
承晔这才想起这是月里朵所赠的绢帕,俯身捡起拿在手里看看,不由自主地笑了。
睡前又将近日发生之事在脑中过了个大概,鼻端涌上一股若有若无的幽香,找了半晌才知竟将那绢帕随手放在枕边了,香气正是自绢帕中而来。
又拿了那绢帕看了半晌,边看边腹诽,这蛮族女子的刺绣真的不敢恭维,也不知十多年的芳龄韶华都用来做什么了。
不知不觉将帕子覆上鼻端轻嗅,记起猎鹿那日自青骓上将她救下,便隐约闻得这股幽香……
他忽地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从榻上跳下,在帐中懊恼地前后踱步,一边叫着,不可不可,这怎么得了!不可不可……
又拈起那帕子,心里想到突伦人蓄奴的种种恶行,又想起乌木扶雷那自命fēng_liú的丑态,终于对眼前的帕子也嫌恶起来。
将绢帕凑向烛台上的火苗,犹豫着是否一把火烧了了事。
眼前飘过月里朵弯弯的月牙眼,笑着跟他说,我叫月里朵,不是小兄弟,是小阿妹。
一面又想起禀义叔夜里说的人祭,胸口又涌出嫌恶——那是流着乌木南江肮脏的血的人,她是乌木南江的女儿。
火舌舔上绢帕的尾部,只一股青烟升腾起来,手中的帕子便少了一半。
透过烛光,他看到手指下的白色绢帕上仿佛有几个模糊的小字,承晔心里一惊,将帕子丢在案上,情急之下用手掌狠拍几下将火焰扑灭了。
也顾不得手上吃痛,就着光仔细地看向那极小的字,似是以女子画眉之黛写下的,只是已经黑乎乎团成一片,他将眼睛凑近去看,费力辨认。
“东——山——陵”
想起白日里那突伦护卫一直咿咿啊啊地指着这绢帕,嘱咐他每日多看几次,原来是为了传递这个消息给他?
东山陵,他知道这个地方。
那是一座非传统意义的皇家陵园,准确来说,那里葬的是大宸太祖皇帝的外祖父。
这位源铮的曾祖父的外祖,是前朝的一名小卒,前朝内忧外患,异族追兵只将护着小皇帝的一干文臣逼至海上,无计可施之下,那臣子背着小皇帝投了海。
主君罹难之事被争相哀告,不少臣子和剩余的将士兵卒也都投海殉国,太祖皇帝爷的外祖也是其中一人。只是他命大,之后被海浪冲回岸滩,为当地渔民所救,之后娶了渔家女贫寒过活。
太祖皇帝晚年提起外祖曾无限唏嘘,言他虽是微末小卒,却是忠君之士,常年望海而泣念叨君上,后来身患恶疾不愿救治,于某一日夜里赤脚自家中跑出仍然投了海,直至第三日退潮才找到尸身。
谁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造化安排之下,那些曾逼得他的主君和袍泽含恨投海的异族仇寇,被他的生于赤贫之家的小外孙一一驱逐了,最终他的外孙平定天下做了所有人的皇帝,想起了他这个望海而泣的忠烈外祖便悲愤难抑。
他那早已不知踪迹的坟茔和骸骨无处可寻,皇帝外孙便在其生前居住之地造了个衣冠冢,起了个东山陵。
月里朵将这个地方藏在绢帕之中冒险传递给他,定然与突伦有关。
而突伦与东山陵会有什么关系?
他在脑海里极力搜索印象中的舆图,东山陵在大宸极东北地域,向东与东馀国隔海相望,向北经过重重峻岭沟壑与突伦接壤。
如此三国接壤的地界,难道突伦进攻东馀是假,要自东山陵取道进入大宸境内?
不,不会。
承晔立时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乌木南江不会那么蠢。
东山陵所处之地山高林密,地广人稀,且不说突伦骑兵本就不擅走山路,即便勉强翻山越岭进犯大宸,粮草的后续补给也是一大问题。
为了建陵地,东山陵周边原本就不多的樵夫山民都被迁走了,突伦人以战养战从大宸境内寻求补给都不可能。因此,历来突伦欲要进犯大宸,必从索年河孤云渡一带南下,那里只要自孤云渡过河,冲破遏索山关防,便是一马平川的大宸北境。
那突伦人究竟要在东山陵做什么?
承晔深知自己还没有推演千里之外战争形势的能耐,也不管此时早已过了子时,胡乱披了外袍便往林世蕃帐中走去。
大约是这一夜参与的葬礼牵扯起太多旧事,而江禀义所述的往事也着实令人万分悚然,世蕃此时也在榻上辗转难眠。
引承晔入了帐,听他描述完整件事之后,林世蕃也大为费解。
两人深觉此时若有一幅堪舆图在手便好了,只是出使他国谁又会将母国的堪舆图随身带着。
无计可施之时,世蕃想到搬救兵,便命承晔去叫醒费文理和傅制二人。
承晔听他要让傅制前来,想起使团前往土奚律一路上他在驿站里曾往外传递消息,便皱眉问道:
“舅舅,让傅制一起过来是否妥当?”
“无妨,阿澜之女那件事也该告诉他才是。”
世蕃微弯嘴角,笑意十分笃定。
承晔在心里盘算了几遍,也知道傅制应是与那白先所领的商队有瓜葛,与冯斯道并无交集,而那白先所带的商队的种种行为,与其说是要对使团不利,不如说是在提醒使团有人欲要对他们不利。
念及此处,承晔也摇头笑笑不再犹豫。
费文理是天文地理尽知的大才子,手绘一帧《大宸堪舆图》不在话下。而傅制在兵部虽是官阶卑微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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