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尾银针在绣布上下穿梭,丝线在针走过的轨迹上留下绚丽的色彩,绣布上交首的孔雀已渐成型,林晚婧用的是西洋十字绣的方法,没有那么多繁复的针法,因此她可以把更多的心思放在开小差上。
今天下午同沈珺懿一道吃过午饭,他见货理得差不多了便告辞离去,走之前还再三称赞了一番君山银针。送走沈珺懿之后,林晚婧将大脑稍微整理出一块空闲区域,坐在书桌前看起账目来,几本帐对完已近下班时分,就在她打算掩门往窗边的贵妃椅下歇息片刻之时,店里却来了位几乎没有交情的客人,不等阿隆通传便顾自站在了门口:
“大嫂,近来可好?”
林晚婧看向门边,却见帅府三少刘昂在门外站着,军装素整间透着几分与刘瑾大相径庭的玩世不恭,于是她只得收起倦容,笑着招呼他:
“快进来坐,今天怎么有时间来我这里?”
“听闻嫂子产期将至,我却又总是忙于公务,父帅责备我对家人的关心不够,今日刚巧从商行门口过,便寻思着上来看看嫂子,顺带跟嫂子陪个不是。”刘昂边说边往沙发的主座上坐了,随性翘起腿如在自家一般:“这沙发坐着舒服啊,还有这套茶具,一看就是漂洋过海来的大手笔,别说这洋人的东西还真是跟咱们的不一样啊。”
林晚婧是听闻过刘昂的为人的,若是别人说这话许是恭维,但这话若是自刘昂口中出,那便指不准好坏了。
清亮的茶汤在玉色般温润的骨瓷杯中泛着柔柔的杏黄色,茶香四溢,传统的东方香气盛在华美的西式骨瓷杯盏中,晶莹剔透如执杯人脖颈上的黄水晶。
刘昂从林晚婧手中接过茶水,泯了一口:“这上好的君山银针除了父帅那里,果真只有嫂子您这里了喝的到了,别人若是想尝一口鲜都是没福分的啊。可是嫂子你也喜欢这君山银针的口感?”
“我之前很少喝中国茶,对茶也不大了解,只是云柔拿来给我,我喝了又觉得口味还不错,这才偶尔喝一些。”
“我想也是。”刘昂的嘴角恍惚间勾起一丝狡笑,“大哥可曾同你说过他读书时的事?”
“很少,只是偶尔听他说起以前与陆上将一起做的混账事。”林晚婧莞尔着又给刘昂添了杯茶,“打探别人的过去不是我的兴趣所在,比起刨根究底,我更愿意等他自己告诉我。”
不曾想,这话却换来了刘昂别有深意的一句答复:
“只怕有些事他是永远不会跟你说的。”
“此话怎讲?”林晚婧抬眼看他。
刘昂显然不打算回答她,像是刻意留着这个悬念,话锋一转:
“其实前年年尾父帅催促大哥考虑结婚的事的时候,姨娘们就给他遴选了很多大家闺秀,包括粤省和赣州将军的女儿,但是大哥喜欢自由,又害怕自己的势力因此被牵制,你说怎么这么巧,就在他为此头疼的时候,他遇见了你。”
见林晚婧只是笑着听,并不答话,刘昂便径自继续道:
“你和我大哥的事,我也从我妈那儿听了个大概。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论为人处事,你的宽容大度我刘擎宇是打心眼里佩服的,只是我大哥不懂怜香惜玉,一根筋转不过弯来。你跟了我大哥那着实是可惜了的。要我说,大哥要感谢你的事可不止一两件啊。”
“我何德何能让他谢我?该是要我谢他才是,今年商行的生意好,终究是托了他的福。”
刘昂将杯盏放下,煞有介事的细细分析起来:“其一,在你跟我大哥结婚之前,他跟父帅的关系并不好,他不擅长交际应酬。你也知道,鹭洲的商户那是富可敌国的,但是对于我们来说确是一大威胁,那个时候父帅就计划着联合商户彼此制衡,只有军事力量与经济实力结合,咱们鹭洲才是真正牢不可破的,而牵了这条线,便是林家大小姐你。于是父帅认为他确有将帅之才。其二,你跟英国人关系密切,他娶了你,那便平白捞了个洋靠山,租界里有条法案怎么说来着?就是可以担保你和你的亲属免除牢狱之灾的那个?”
“外事豁免?”
“啊,是了!再者,大哥办私货的事儿你是知道的吧?若没有你们林家的仓库做储备之用,军港恐怕都不够他囤货。说起来,你是有给大哥提供仓库的吧?我似乎听说去年的这个时候运了批货进英租界的仓库,可是真的?”
林晚婧不动声色的在心中揣摩刘昂的试探,她心中清楚,装傻充愣是决然瞒不过这条老狐狸的:“确有这样一件事,都是些面料服装什么的,不过是他办的军需品。”
“真的只是衣服那么简单?”刘昂进一步追问,“嫂子你可仔细查过?”
她确是没仔细查过,那时候她正沉浸在对未来甜蜜的憧憬当中,刘瑾说什么便是什么,她从未想过怀疑。虽然事实如此,但面对刘昂不知深意的试探,她还是选择了说谎:
“怎么会没查过呢,做我们这行的不能不谨慎。”
“真检查过?可是我最近听到风声,说是大哥囤了一大批新式军械存在某间商用仓库里……”刘昂索眉似在思索,半晌,一拍扶手,“也罢,我是相信大哥断不会做这种忤逆父帅的事的,也不知是哪个嘴上没毛的嫁祸给大哥。不过这事儿还请嫂子帮忙看看,嫂子跟租用仓库的商户们都熟,想必您也听说了田家的事儿,若查到造谣之人,或者查到那批军火的主人,也算是帮了大哥的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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