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潮到来以后又过去四五日有余,此时已经正式步入了10月。而寒冷似乎也站稳了脚跟,夜里一行人若不生火哪怕层层包裹也仍旧感觉四肢末端相当冰凉。
尤其是和人武士们身上穿着的大多是棉麻混纺与蚕丝华服这类轻薄衣物。
当初出发时他们人数众多且全副武装层层裹裹加上一些外物帮衬还没什么问题,如今只穿着常服,没下雪的天气竟然有些难以忍受。
这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因为青田家一行是来自北部藩地的,但他们却并没有真正意义上恰当的防寒衣物。
这其中原因有二;
其一在于原料的缺少。新月洲并不原产棉花,少量由过去远洋航行带来的种子又因种植环境与粮食作物耕地有所重合的缘故,产量并不充裕到能用作填充保暖衣物的程度。它们多数被制成布帛,纯棉衣物都算档次较高的,就连武士们也大多穿着与产量更高的亚麻混纺的棉麻材质衣物——但亚麻材质透气性良好却不怎么保暖,作夏日衣物尚可,天稍微冷一些就凉飕飕的。
除此之外新月洲的地形也难以大规模饲养绵羊,因此如里加尔那样大规模运用羊毛作为保暖衣物的做法也不可行。
但比和人更早来到这片土地,并且如今主要在北部活动的夷人却并没有这方面的困扰。
而这就与第二个原因,也是人类历史上出现过文明与文化的任何国度中都最常见的理由挂钩了——
“不符合身份”
和人社会有士农工商。士乃最上等,其次务农者,从事各行工作的工匠紧随其后,而传统地位里最下等的是商人。
可在这四种排名以外,还有名为“不可接触者”“部落民”的存在。
这些人即是从事毛皮狩猎、屠宰与刽子手等行业的人。
如果说渔民勉强还能规划到工农之中的话,正儿八经的全职猎人在月之国的社会当中就是属于这种“人之外”的存在的。
沾满血和野兽气息是肮脏的,虽尚武但亦要精通书法礼节的文雅武士们自不能与此类人同流合污。所以他们不能披着一身皮毛,不论它们有多暖和。顶破了天可以在刀鞘箭囊和弓之类武器或者铠甲上弄上一丁点皮毛以谋求野兽精神体现武勇,但是绝对不能打扮得像一个蛮族、像一个不入流的部落民。
——而这也是亨利他们之前所狩猎到的野猪皮好说歹说才被拿去铺在马车里当垫子的原因。
就算这样,青田家的家眷尤其是弥次郎的妹妹也经常抱怨车厢内有一股野兽的臭味。
亨利和米拉前几日去毛田的市场上在药店里就还多花了一笔钱买了好些熏香,来改善这位娇滴滴大小姐的心情。
每个国家、民族、宗教甚至是家族都会有一些特定的传统,它们在过去也许曾有实际意义,也有一些只是为了加强统治者的权威。
它们的存在并不一定是有益的,有一些甚至是有害的,比如一些地方会用器具禁锢自己的身体来使骨骼生长变形符合某种特定的审美。
并非源于实用主义,而是一种文化层面上的原因导致的抗拒心理,哪怕同行了这么久也仍旧时常造成青田家一行与里加尔一行以及像亨利等人多于新月洲同僚的夷人少女之间的冲突。
在文明愈是发达的地方,人与荒野之间的联系就愈是薄弱。
作为社会上流阶层的武士们不事生产,他们作为生物的日常饮食需求皆由他人供给。
文明社会和自然有些像是两个几乎完全不同、格格不入的生存环境。在文明社会中的成功标准有时候是写一篇有用的文稿或诗歌、能在一次万众期待的比武中获胜。而这些“成功”可以为你带来资金,用资金便能购买到生存下去所需要的食物之类物资。
可这些技能在自然之中却没有作用。
文明的人类是几乎把自己和自然隔开的,不捕食也不被捕食。
这或许也是大部分人对食尸鬼那种源自内心的厌恶感来源之一:因为相像而厌恶。
生存在自然界,与山野为伴的夷人。
更像一个生物,一个生态中占据一环的捕食者。
能不能吃到东西取决于狩猎或者采集的成功与否,而这两者能否成功又与自身的技能水平相关。
怎么判断哪里是兽道;多高的、什么样的痕迹是什么动物留下来的;什么动物喜欢吃什么样的食物;有毒但可以用在箭上的浆果和只有吃下去才会发作所以没什么用处的浆果怎么区分。
宛如习惯了水的鱼上了陆地就会很快消亡一般,不论是夷人长期生活在和人文明社会还是反过来,他们彼此都只会感觉到浓重的不适,想回到原先的生活。
因为他们磨练出来的技能、掌握的知识都是在自己所适应的环境中才能良好发挥的。
武士们还在忍受,巫女们所谓的习惯,其实都只是将这一切视为一种“过程”。
这对他们来说只是旅行,他们终究会回到文明社会之中,回到有人种田供给他们食物,有人烧柴取暖,有温水沐浴的日子里去。
也许过程会比较漫长,但终归会有一个终点。
可对璐璐来说,这就是她的生活。
做工精良的猎弓保养良好通体光滑,保留了锻造时的氧化黑色的箭头不会反射出过于明亮的光芒。
她从覆盖有野猪皮毛以防水的箭囊中缓慢抽出箭矢搭在弓上,对于身形小巧而臂长也有限的夷人少女来说,这样一把短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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