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回归平静之后,沉闷空气之中浓郁的硫磺味逐渐开始散去,随后消失许久的虫鸣声也陆陆续续重新响了起来。
这些在人类看来渺小又缺乏智慧的生命,在某种程度上对事态感知的能力反而比起善于自欺欺人的人类更强。
生物在遇到危险时的本能是保命和逃跑,而人类当中的武者阶级所接受的训练和价值观却往往要求他们对抗本能进行战斗。
狭路相逢勇者胜,这句话确实是有道理的。逃跑意味着放弃抵抗,而在战斗中鼓起勇气战胜敌人经常反而是获胜的方法。因此这种训练在最初也曾是务实的。
但随着年代推移,它逐渐上升到了一种精神信仰的地步。
本是因为保命才要求克服本能,不知何时演变成相信荣誉高于生命。怯弱逃跑的武者往往被人唾弃并指着脊梁骨嘲讽,大部分武者都相信自己一生磨砺是为了某个光辉的时刻,也相信自己可以满载荣誉死于战场之上。
身处战斗中时有一种纯粹。
你只有取胜这一个目标,所需做的就是竭尽全力战胜面前的对手。
但战斗结束之后的事情才是麻烦的,胜利的果实并非每次都是甜美的,有时它也苦涩得像是不得善终的恋情。
弥次郎的脸整张都黑了起来,他终归还是少年心性,想到什么全都用表情表达了出来。
小少爷开打前夸下了海口受了山民们一食之恩,内心中也认定自己自泰州以来已有长足进步,这回必定要以讨伐恶鬼来洗刷自己之前因战场上不佳表现而蒙羞的荣誉。
但现今所处的结果又该如何去说?
这算得上荣誉吗?
哪怕以最模棱两可的观念去试图狡辩,内心中的回答也断然是不算。因为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像只被护佑的雏鸡一样躲在大人们的身后。
十几年的武士文化教育熏陶让他像是其它一百八十个年青的和人武家少年一样,渴望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渴望一战成名,渴望满载荣耀而归。
但接连几次实战却都是碰壁。
“还是新手,有什么办法呢,遇到的对手是这样的。”
“那是鬼神族啊,哪怕是老练的武士好几人一起上也不一定能打赢。”
在内心中开始给自己找借口,在听闻周围的人安慰的话语的时候。弥次郎总是会默默地看向那有着一头白发的异邦女孩。
——她没犹豫过。
他回想起了亨利对于和人武士比武文化的尖锐意见。
“想尽方法要公平。”当初的贤者是如是点评的。
如同信胜那样无脑地为了证明荣誉而冲上去送死的行为诚然不可取,但从得知对手强于自己的那一刻起就手抖脚软也实在是......令人无话可说。
所谓“满载荣誉的旷世大战”或许并非不存在,只是武士们始终想找一个各方各面都与自己绝对等同绝对公平的对手来进行自我证明。
和人的武者格局始终是小的,他们活在胜利即荣誉而失败即耻辱,黑白分明的二元化世界观中。
即便历经实战,很多人脑中的思维却依然是比武的那一套。他们缺乏里加尔佣兵出身的洛安少女与我们的贤者先生应有的那种把握当下的脚踏实地,而一心一意追求荣誉美学、完胜之类缥缈虚无的东西。
所以这场乌龙,在亨利看来是一件好事——最少对活下来的那些人而言。
少则十几年多则二三十年在这种文化熏陶下形成的价值观,即便是他亨利梅尔如何巧舌如簧,也只不过算是撬得巨石相对松动一些。
若是这趟旅途很快完结,武士们又回归到最初青知的生活当中去,只怕经历也不会转化成实质性的改变。一趟旅途当中的见闻只不过是见闻,一旦回归到原来那种一成不变的日常中,它们就只会成为谈资而无法实质性地令人产生改变。
千年和平的月之国武士们有一种理想主义。
万事都期望尽善尽美,非黑即白——这点即便是他们当中最出色的鸣海也难以避免。
和人的美学主义,使得本该最务实的武侍者阶层也开始追求不存在于世间的幻兽。
而像是今晚这样莫名其妙死伤惨重却又难以辨别胜利与否的战斗,就是对他们价值观最大的冲击。
理想是非黑即白的,但现实总是游走在灰色领域。好的东西和坏的东西并不泾渭分明,乍看之下它们都是一副模样。如果一心只追求纯粹的美学,将战斗、战役乃至于战争视作简单非黑即白的东西,那么等待他们的就只有在更务实的对手面前败亡的结局。
已经稳固形成的观念,光靠言语是撬不动的,只有亲身经历足够剧烈的冲击才能引发反思。
至于之后会踏上什么样的道路,就只能看个人了。
四千年的月之国,如今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但又有多少人像青田家的武士们这样,还执迷于自己个人的荣誉与生死美学,看不到整个国家的大局呢。
“这个国家难道无兵可用吗。”
自己弟子以她独有的敏锐问出了这个她自己或许都不了解深层缘由的问题,而贤者即便知晓一切,这里却也并没有他开口的份。
“最锋利的刀是不可折的。”巫女们以此为由要求武士们进行封口处理,所幸的是因为夜间加上战场混乱又有不少人逃亡的缘故,真正在场知道情况的也就只有核心团体的几人。
作为神灵在人间的代行者,拥有仅次于皇族的顶级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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