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世纪,全世界都在欢腾庆祝。
在我二姐的倡导下,世纪之交的春节当天,我们全家出动去照相馆拍摄了全家福。当然我们家的全家福还有另外两层意义,一个是我母亲在那个年份进入六十岁,另一个是为了庆祝我哥免除一场牢狱之灾。
这是我家最全的一次全家福,当时的所有家人悉数入镜。我妈坐在正中间,哥嫂坐在左边,大姐与大姐夫坐右边,后面分别站着两家的孩子。二姐与二姐夫、我与高江江两家人站在后排中间位置,我和二姐夫分别抱着自家的孩子。
我们各自怀着复杂而压抑的心情,因为照片里缺少我父亲。在这之前的一年,我的父亲因为肝癌过世,所以,我二姐总是自责自己为什么没有在父亲在世时主张拍一次全家福。
在我父亲过世的当时,我们除了悲痛之外,并没有料到今后会有那么多舍手的事情。直到我家老房子院落开始荒了起来;我哥转行做的长途货运站的院落周边始终没有平整起来;我与高江江都因为工作原因没空接送孩子而忙乱起来,我们大家才意识到,曾经我们以为的父亲只知道工作,对我们兄弟姊妹没有疼爱,原来是如此的荒谬。
我父亲是一个比较沉默的人,他绝不会因为什么小事而与人争执,也很少向人表达他的思想。他一生都在劳作中度过,即使当上单位一把手,也能一连几日吃住在单位,一人干着几个人的工作,偶尔休息就不停操持家里的活计。
父亲的劳作止于上世纪末最后一年,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是六一儿童节,正赶上周末,我与妻子领着孩子在公园游玩。接到我妈电话说,父亲从他退休后又被返聘的单位回来,说是胃痛,在家吃了点药,休息一天,又返回单位工作。仅隔一天,他又回来了。我母亲货郎子与父亲生活了三十多年,非常了解他的秉性,没有什么难忍的病痛绝不会当回事的,所以就领着他去了医院,大约一周以后,父亲的病情被确诊了,肝癌晚期。
从此,我父亲算是休息了,停止了他一生61年的劳作,在病痛中煎熬了整整一百天,永远离世而去。
当我们确信父亲肝癌已经无可医治时,才想到父亲一生并没有享过什么福,尽管我们家并不贫困。我父亲生于上世纪四十年代,小时候跟着奶奶闯关东来到东北,一路讨饭活了下来。解放后虽然生活好了,但我父亲异常节俭,从来不舍得奢侈,所有好的东西都是留给我们和母亲。
父亲病后我们极尽可能给他买回美食与高档衣物,但是父亲已经无法享用。
当我们想到父亲从来没有享受到别人的关爱时,给他捶背按腰为时已晚,减轻不了病痛对他的折磨。
当我的父亲走进另一个世界之后,我才想起,正常的人临终时都会害怕,都很留恋这个世界,而我们在他弥留之际却没有人牵住他的手,送给他人世间最后的一丝温暖和希望。当时的情境我们所有人都不得不听从阴阳先生的指挥,远离父亲,不要被他的最后一口气扑到。
于是我们都远远地站着亲看着送父亲一个人躺在那里,默然地永远离开人世。
在后来的日子中,当我一次次和儿子玩耍时,总会想起小时侯,父亲在每年的春节专门给我们精心包制出刺猬,蛇等小动物的干粮,随我们要求,只要他能做出来;他会在平时将罐头瓶留好,等过年做出很多个灯笼,足够我们拎着玩耍。
在我们上学后,每年开学发新书时,父亲都拿出报纸,在昏暗的灯光下,接连几个晚上封好,然后分别写上名字。他书念的不多,从小与奶奶一起逃荒到东北,解放后在夜校学了一些文化,所以很诊视知识,这从他对我们的书本的爱护上看得出来。包书是我们和父亲近距离接触的时候,但他从没对我们说过要好好读书的话,他很少唠叨,只把他的每一份心愿无声地包裹在我们的书皮中,希望我们能读懂它,然而,我们只学了书本内部的东西,书皮每天用手摸过,却从未曾用心体会过。
我刚上初中时是80年代初期,国家整体不富裕,我家尽管条件算上乘,但也偶尔要吃掺着玉米面的馒头,父亲就额外蒸出一些白面的馒头让我带上中午在学校吃,怕我在外面吃粗粮不饱。
我上高中时,一次父亲到我学校对面的他主管单位办事,特意站在楼上向我们的操场上寻找我,恰好被他看到,后来,他跟我说过不止一次:“你在那雪地上踢球,一踢那老高!”
我当时什么感觉也没有,只是知道了爸爸在对面楼上看到了我,而且说了好几遍。
后来爸爸每次去办事都会站在楼上向操场上寻找我,然而我始终无动于衷于爸爸的眺望。现在我怀着沉重的心情深深体会了父亲当年在发现我身影的一瞬间,心中是怎样一种温暖和欣慰,一个沉默的父亲在翘首中寻找装满他期望的儿子,会有一种怎样焦灼的幸福感。然而我那时正和金贝处在忘我的热恋当中,敌视了一切反对我的亲人。
在我有了儿子,在我到儿子学校操场上满目搜寻到儿子熟悉的身影的一刹那,我体会了父亲对我无声的疼爱。
后来父亲休假在家,一步不离地看着二姐的儿子明明时,为防止明明把东西扔进水缸,爸爸把所有小孩能拿动的东西全部收起来,而明明见找不到东西把自己的小鞋脱下来扔进水缸里,一向非常节水的爸爸一下没打孩子,反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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