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青山。
甘棠的墓地是苏云落挑的。
也是他将甘棠放入了棺椁,然后一捧黄土一捧黄土将甘棠埋葬。
他今日身着一袭青竹锦袍,背影风雅,正面却是形销骨立,面容憔悴。
只见他站在那墓碑前,修长白皙的手覆在上面他亲手刻的姓名上,然后慢慢蹲下身。
即便只是名字,他都不敢居高临下,他想,姐姐那么骄傲,肯定很讨厌被人俯视。
安九站在苏云落的身旁,他师父的死似乎让他在一夜之间成长了不少。
他哭的已经够多了,他知道哭没有用,并且师父生前最讨厌的就是有人在她面前哭哭啼啼。
可是直到现在,安九都无法真正接受自己师父已经死了的事实。
前段时间他随便跑去一家客栈,将自己关在里面七天七夜,就缩在墙角里面。
他终是不肖子弟,他不想为师父养老送终,不想为师父清理尸体,那七天七夜他就一个人缩在房间墙角里,自己欺骗自己,师父没有死,师父那么刚强的人怎么会死呢,一定是师父的恶作剧。
师父知道自己的徒弟傻且不禁吓,她要是觉得自己的恶作剧过分了,就一定会翻遍整个帝都,最后来这客栈寻自己。
可他一直没有等来师父,客栈窗外白幡飘荡,纸钱乱飞,阴沉昏黄的天地中举国哀丧,那是皇帝云轻寒的葬礼。
之后断断续续白幡飘荡不止,哀嚎声不停,那是死在神武广场叛乱中亡灵的葬礼。
安九那时像是发了疯一般从客栈房间冲了出去。
师父只有自己这一个徒弟,师父只自己这一个徒弟啊。
但是当时他跑去已被大雨冲刷了七天七夜的神武广场时,地面上只遍布着被雨水泡的发白发胀发烂的断臂残肢,他扒拉了很久很久,都没有找到师父的尸体。
直到苏府的人过去神武广场找到他。
安九看着身旁的苏云落,又看了看前面师父的墓碑,仰起头,想让泪水倒流回去。
云靴踩在枯草上的声音响起,安九缓缓转过身。
“长公主殿下。”
苏云落听到安九的声音也慢慢转过了头。
“长公主。”
画影和荆辰在长公主云栖身侧,随着她一步步走向那块墓碑。
云栖身上是下了马车画影赶紧为她披上的白狐大氅,她身形娇小玲珑,白狐大氅似是将她周身孱弱的病气遮掩住了。
她冰颜冷白的近乎透明,但因上过了妆,眉目如画,口脂樱红,清亮的双眸似还萦绕着些许凌厉的灵气。
云栖唇线姣好,即便朱唇微抿不言,因得这刻意的妆容也将她整个人在人前呈现得有几分鲜活生动。
只见她缓步走向墓碑,冰颜浅淡的神情似有微动。
“甘棠。”
苏云落身子微不可察地离开了云栖些许距离。
他并非恨她。
而是不想看到她。
他知道自己有理由去怨她,但很荒唐。
怨她什么呢?
怨她当初为何没有真将萧北野给杀了,怨她为什么撒下了这么一个弥天大谎,怨她既单纯想要萧北野这个人就该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完全禁锢控制住他,怨她没有干脆将魔鬼之盒毁灭殆尽还将他给藏了起来,使得那个妖孽只窥得一个缝隙便从里面脱困而出祸乱天下.........
如果不是萧北野,如果不是那些对萧北野疯狂死忠的烈焰军,如果没有神武广场上那被密谋已久的叛乱,甘棠就不会死。
甘棠的死使得苏云落在一段时间内痛不欲生,他其实是想怨恨一个人,为自己心中所有的痛苦找到一个发泄口,这样他就可以去辱骂、去诅咒、去仇恨,这个人就是云栖。
可是,当他得知,神武广场叛乱之事并非萧北野统筹全局......
圣女楚珏的人与烈焰军是两批,且为一先一后,所以,与其说萧北野是图谋已久,不如说他那是顺势而为。
圣女楚珏率领雁北军打着为雁北王萧北野复仇的旗号攻进帝都,神武广场的那场战争其实无论如何都避免不了。
只是,苏云落不知,既然萧北野分明有能力来去自由,为何会被困在长公主府这么长时间?
攻打帝都,在两年前他便可以率领着自己手下的烈焰军那么做,为何偏要选在祭祀这天?
仅仅是因为圣女楚珏插手,他顺势而为,还是这根本就是他装疯卖傻留在长公主府留在云栖身边等待的一个契机?
思绪乱飞,越扯越乱,记忆的线在乱飞的思绪中被他扯回十年前。
........
十年前萧驰因不甘心受皇室压制,起兵造反,后叛乱被剿灭,萧府被满门抄斩,朝云军将萧府的人像是拉待宰的牲口一般用缰绳从帝都拉回帝都,九幽台上萧府上千人被斩首示众。
一夕之间,萧北野从高高在上光芒万丈的小世子变成了于云端被人一脚踢下去落入泥淖中的阶下囚。
学宫中那些曾围着他绕的学生都在第一时间纷纷与他划清了界限,不过还有几个不知死活只顾兄弟情义的世家子弟在萧府出事后包庇于他,为他找藏身之所。
苏云落现如今都还记得,当那些庇护萧北野的世家子弟被六皇子云冽所杀时,萧北野脸上的表情。
在那之前他有多张扬恣肆,那条潮湿昏暗的街巷中他就有多悲呛绝望。萧北野后被当时还是四皇子的云轻寒带入天牢以死刑论处。
他没看到赶过来的八公主云兮,八公主云兮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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