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香宝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在战场被偷袭了。”卫琴笑嘻嘻地道,抬起右手摸了摸脑袋,“以前只有我偷袭别人,现在被别人偷袭,真是报应不爽。”
香宝冷着脸。见她如此表情,卫琴稍稍低头,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
“呵呵,本来那一刀是向着我的脸招呼过来的,可是我想啊,万一毁了容你认不出我可怎么办呀,就忍不住抬手挡了一下,结果废了条手臂……”半晌,他抬头看她,又笑眯眯地道,仿佛在讲一件与他无关的笑话一般。见香宝始终都是面无表情,他的声音不由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又低下了头。
香宝没有看他,只是蹲下身在雪地里找那掉落的平安结。
低着头,香宝拨弄着地上厚厚的一层积雪,眼中却忍不住有温热的液体落下,打在雪上,融化了那雪,变成一个个小小的洞,仿佛一颗千疮百孔的心。
“对不起……”卫琴弯腰,在她耳边低低地道。
咬牙,香宝猛地抬起头:“为什么总对我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被砍断手的人是你,不是我!”香宝气得大吼。
卫琴单膝着地,看着香宝,用仅有的右手轻轻拭了拭香宝的脸颊:“对不起,让你担心;对不起,越女害得你……”
香宝愣愣地看着他,他都知道了……
原来他是在内疚孩子的死,内疚越女对她所做的事。
呵呵,好傻,与你无关的,就算你在场,越女也不见得会救我。勾践下令要孩子死,越女又岂会手软?
卫琴伸手,轻轻替她拂开了散落在额前的发丝:“姐姐……”
他说,姐姐。
他喊她,姐姐。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喊她,第一次承认她是他的姐姐。
香宝怔怔地看着他。
“姐姐,你从来都不是孤身一人。”他看着她,轻轻开口,“我从来未曾像现在这般庆幸,幸庆我是你的亲人。”
香宝低头,抵着他日渐宽厚的肩膀,泪水止不住地滑落。他知道她想生孩子,是因为她想有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他明明是那样排斥着这样的血缘关系,他明明……
如今,却承认了这姐弟关系。
他的心里,又该有多苦?
她真是自私到了极点。
手掌触到了那雪地上的平安结,香宝拾起,抬头细细地替他重新挂在脖子上……风中,那不时扬起的火红袖管,分外的刺眼。
那条手臂,连同手臂上那个可以证明他身份的纹身,一同消失不见。
卫琴从未跟她讲过那一场战争,那一场让他失去了一条手臂的战争,但是香宝知道,那一定是无比地惨烈。
只是……那个红衣的男子,终是活着回来了。
她的弟弟,活着回到了她的身边。
下午的时候,有宫人过来传话,说今晚夫差在大殿设宴犒赏三军,庆贺凯旋,众妃需一并出席。
香宝点头,应诺。
“夫人,昨天夜里,温医师死了。”喜乐替香宝挽好头发,又仔细端详了一番,道。
“温医师?”看着镜中面色苍白似鬼的自己,香宝有些心不在焉,不知那妇人有没有好好安葬她的女儿。
“嗯,就是那个本来该替夫人你接生的医师。听说昨天夜里被人杀死在家中,死的时候他手里还紧紧攥着珠宝,连口中都塞着许多钱币,死相十分可怖……”喜乐一脸怕怕地道。
香宝回过神来,皱眉:“口中塞着钱?”
“嗯。”喜乐点头,一脸的戚然。
那晚医师那么凑巧地出宫,定是收了谁的好处。只是若真是那幕后的主谋杀人灭口,也不会把钱塞进他的嘴巴里那么怪异……
香宝心里微微一紧,忽然想起了甘大娘的死。
“我看到一个又老又丑的女人在房间里数钱。”那一日卫琴的话犹在耳边。
“然后我听说你被卖掉了。”卫琴皱眉。
“所以,你烧了留君醉,烧死了甘大娘?”她叹气的声音……
“嗯。”卫琴低低地应声。
“夫人?夫人……”喜乐的声音唤醒了出神的香宝。
香宝回过神来,低低地叹了一口气,那个医师的死,与卫琴有关吗?
喜乐拿了梳妆盒来,细细地在她脸上描画着,香宝闭了眼,任她在她脸上涂涂抹抹。
“夫人,你真的很漂亮呀。”半晌,喜乐惊叹道。
香宝缓缓睁开眼睛,看着铜镜之中那个华衣美服的女人,柳眉轻描,眼若含星,唇上一抹朱红,娇艳欲滴。
年纪的增长让她褪去了少女时代的娇憨和清丽,却平添了一丝妩媚。微微勾唇,便是妩媚至极,十足一个绝代妖姬。
不得不承认,喜乐的妆画得很好,此时镜中那个一笑可倾城的女子,与半刻之前那个面容苍白似鬼、满眼哀戚的黄脸婆判若两人。
这才是祸水该有的模样。既然伍子胥他老人家如此看重她这祸水,她又怎么能够令他失望呢?更何况今晚,想看她笑话的大有人在。他们眼中看到的,不会是一个刚刚失去孩子的母亲的痛楚,而只会是一个想母凭子贵的可笑女人的失败。
她,又怎么能够让他们如愿呢?
纵然眼中的泪水已经快要将自己淹没,她也会笑着出席,完成他们心目中红颜祸水的完美形象。
“夫人,你的身体……真的没问题吗?”迟疑了一下,喜乐担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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