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穿过几重繁华街市驶上西华门外的大道,金钉朱漆的西华门前,辰王扶着嘉月下车,今日的皇城门实在热闹,车来车往,凡朝中六品以上的近臣内眷都来了。众人相见寒暄过一番,跟着小内侍一路进了禁中。
时当炎夏,为追凉,宴席设在宫中清凉殿,清凉殿又为水殿,殿宇临水而建,玉砌金阶,凉爽十分。此时殿内四面有窗,衣香鬓影,歌舞升平。白石花池中,满塘的碧翠之色,风动荷花水殿香。
宫中规矩严谨,凡亲贵、近臣不到大节庆不得与命妇同聚。嘉月人在席上,众王公贵族,内外命妇,四面眼光不经意的包围过来,有的视线只是轻轻打量,有的跟冰过的刀子似的狠狠刮过——嘉月只是微笑,姿态娴雅据席而坐,无半分仪态不妥之处。
门外内侍高声报说陛下、皇后驾临,一时歌舞皆停,殿内诸人皆起身拜。这是嘉月首次见到陛下皇后,行礼后,趁着直身的那一瞬间,目光略过上座的脸——
只见陛下身着绛纱袍,足着乌靴,约三十四五岁的年纪,眉目清和,略带一丝病气。皇后面容端庄,气品高雅,着一身真红穿花的凤织对襟褙子,红罗长裙无声的逶迤于地,衬得她越发庄静宁和。
待陛下坐定,众人方敢起身归座。帝后坐于殿中御座上,两侧嫔妃命妇依次分列,韶乐起,歌舞兴,灯光明亮,照得人人脸色如酡。
今日献的主菜是炙鹿肉,配以鹿血酒,岂料陛下一见之下竟皱起了眉头,敛去笑容:“京中竟有此物?朕常常告诫你们要节省,现在江南灾情刚刚稳定,宫中用度如此奢靡,传到宫外,岂不是上行下效,劳民伤财!这东西,我吃不下!”说完,便搁下筷箸。
席上众人一片静默。皇后见状,命内侍将炙鹿肉、鹿血酒撤下,司膳房又献上一品膏蟹,被蒸的色泽红亮,膏黄蟹肥,陛下神色稍霁,方才肯进膳。
一旁的小内侍水洗了手,站前来剥蟹肉,辰王让人将剔好的一壳黄子先送至嘉月跟前,又转头同她说:“多倒些姜醋。”
嘉月心襟一漾,侧脸凝视着他,四目相触时,那双深邃清冷的眸子,竟有那般温柔的深情。
见此情景,陛下坐在上首御座微微一笑,举起酒盏道:“九弟,朕敬你与王妃一杯。”闻言,辰王与嘉月正欲站起谢恩,只听陛下道:“坐下!都坐下。”
待饮尽了杯中酒,又听陛下道:“见你与王妃琴瑟和鸣,朕甚欣慰。”
辰王目光一闪,起身拱手郑重道:“臣弟久蒙陛下深恩。”陛下只一笑,并无接话。
御座下首的郦妃却突然开口道:“陛下说的是呢,几个月不见,王爷倒似与往日有所不同了,嫔妾瞧着,似乎活软了许多!”
陛下一听便笑了,拿目光看着辰王,辰王淡淡笑:“娘娘说笑了。”
郦妃看着眼前的一壳子蟹肉,略想想,随即又笑说:“辰王长相清俊,又文武兼得,是京中多少官宦小姐的春闺梦里人。王妃真是好福气,真是要让多少女儿家都嫉羡不已了呢。”
嘉月动作略有停顿,正想开口,却听陛下开口劝止:“郦妃,这样好的日子,不要扫了兴致。”郦妃娘娘近年甚得圣宠,一向嘴快无忌,是以陛下言语中也并无任何责备之意。其余嫔妃见得惯了,亦不以为意。
郦妃徐徐抬手以执扇掩口,“是嫔妾失言了。”
众目睽睽,众近臣内眷眼观鼻,鼻观心,皆不动声色,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与祥和。以眼下透露出的朝政时局来讲,陛下对辰王爷虽是看重,但倒底存了疑忌之心。若辰王爷真心存异心,待来日陛下龙驭宾天,辰王爷便是对皇位最强有力的争夺者!
众人举目看向陛下下首的辰王爷,而后者正闲散的夹了一箸菜进王妃碗里,是以,众人目光又移至这位新王妃的身上——而此时的嘉月,全然不知道自己正位于这场权政风暴的最中心。
又坐了一会儿,许是酒意微醺,觉着灯光照着有些神思恍惚,便以袖掩面,倦怠的打了个哈欠。
对座的郦妃眼尖,问:“哎哟哟,王妃这是累了?”
嘉月回过神来,面呈浅笑,心下却愈发的警醒,略略欠身恭敬道:“是臣妇失仪了。臣妇近日身子不适,不想今日殿前失仪,还请陛下恕罪。”
陛下见她言语周到,容止温雅,只和言让她平身。嘉月正要行礼谢恩,陛下笑着挥手:“罢了罢了。”
郦妃“哎呀”了一声,略略迟疑道:“两人成婚已有半年,莫不是……有好消息了吧?”说着去看嘉月。
陛下听后沉默一瞬,朝这看来。一旁的皇后浅笑开来,吩咐内侍:“快,去请太医。”郦妃浅笑着接:“请李太医罢,他对妇产千金一科最为拿手。”内侍答应,旋即退下了。
辰王眼里骤然跳出一丝光芒,凝眸注目于她,众目睽睽之下嘉月也红了脸,深垂首不知怎么才好,心里不免疑惑不定。
太医来得倒快,他敷了丝绢后伸出两指搭住她手腕上的脉搏,须臾,禀道:“并无喜脉。王妃许是近日操劳过甚,有些神思倦怠,只需好生调养身子便可。”
众人放下眸中惴惴不安的心绪,都试探着眼回旋于辰王与陛下之间。辰王淡然笑,眼睛幽深暗重,起身谢恩。陛下略一笑,命太医退下。
郦妃轻摇团扇,不紧不慢的笑了笑。
嘉月垂下眼帘,手微微有些发冷,脸上却是强笑着,席间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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