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按理来说,遇到陆无归合该是谢安歌流年不利才对。
那一年北疆战事未定,中原武林亦有风波急涌,补天宗准备与风头正劲的掷金楼合作一场,傅渊渟就派了陆无归出面去办此事。掷金楼的谢沉玉谢楼主是个生意人,陆无归又会来事儿,两人吃了一桌酒,玩过半宿博戏,这事儿就算是板上钉钉,三千二百两银子买两颗人头,省时省力又省钱,还能与掷金楼结个善缘,划算得很。
当然,谢沉玉不是做亏本买卖的,掷金楼近来遇见了一桩棘手活儿,暴雨梨花和啼血杜鹃都在外地办事,一时赶不回来,他自己又脱不开身,听闻陆无归有意南下游玩,索性请他顺道一助。
彼时灵蛟会尚未崛起,排在六魔门第三位的还是生花洞,洞主白凌波与弱水宫的六欲天魔尹旷关系暧昧,她想从泗水州的漕运生意里分一杯羹,就得帮尹旷搜罗容貌上乘的妙龄女子送过去,这嗜虐成性的老东西练玄阴真气,落在他手里的女子莫不下场凄惨,但白凌波对此不以为意,在得到尹旷的丰厚回报后,她的胃口越来越大,行动也愈发肆无忌惮,终于引来了望舒门的注意。
那会儿谢安歌不过二十出头,她与两位师妹奉师命下山彻查此事,不仅捣毁了一个拐卖窝点,还从白凌波手里抢回了三名无辜民女。白凌波以惊弦指弹动鬼琵琶,不知多少高手都被她暗算得手,孰料这次竟让谢安歌挑断了三根琵琶弦,又一剑险些划开她的脸,委实令白凌波又惊又怒,心中更是起了对望舒剑法的觊觎之意,奈何谢安歌三人得手即走,生花洞爪牙全力追杀,都未能将她们抓回老巢。
生花洞与掷金楼交情匪浅,白凌波命人下了单大生意,除了要他们见望舒门弟子必杀之,还图谋望舒剑法。然而,窃夺门派功法是江湖大忌,望舒门也不是好拿捏的软柿子,谢沉玉对白凌波的小算盘一清二楚,偏偏掷金楼在西域的生意还少不了生花洞相助,索性借此机会将烫手山芋甩给补天宗,陆无归若处置得当,自是一切好说,他要是没这本事,掷金楼跟补天宗的合作也得另做打算。
陆无归笑盈盈地应了下来,心里却是门儿清,知道补天宗不能真沾了这脏水,最好的办法是直接对谢安歌三人下手,设法撬开她们的嘴再毁尸灭迹,只要手段利落,这事儿就是无头案,就算白凌波哪天露了破绽,雷霆落下也是她自己顶着。
他从琅嬛馆那儿买了情报,招揽了几个无门无派的江湖败类,在三人回山的必经之路上做好埋伏,以为能将她们一网打尽,不想走脱了一个谢安歌。见此情形,陆无归心中再生一计,他安排人手将两个女子送往泗水州,吃准谢安歌会追去营救,便将自己收拾了一番,赶在她动手之前演了出好戏,用缜密又卑劣的手段骗取了谢安歌的信任。
补天宗大概是歹竹出不了好笋,傅渊渟fēng_liú善欺,陆无归这赌鬼也是满口谎言,他用甜言蜜语设下陷阱,安排了几场波折巧施离间计,成功挑拨了谢安歌的两个师妹,非但得到了望舒剑法,还让她们暗算了至亲师姐。
谢安歌身中一剑掉入湍急河水时,陆无归一时兴起也紧跟着跳了下去,他将她从刺骨的秋水里捞了出来,无微不至地照顾她,却不想她醒来以后,立即出剑抵住了他的喉咙,逼问他到底是谁。
就像是赌石,陆无归一刀切下去时兴趣寥寥,结果开出了最上等的翡翠。
他说,我是补天宗三大长老之一,陆无归。
“……周宗主,出来吧。”
走出道观,行至阴坡,陆无归从回忆中抽回思绪,忽地开口唤了一声。
冷风拂面而过,零星枯叶打着旋儿飞舞起来,陆无归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了一瓶伤药放在地上,道:“山里缺医少药,属下身上只剩下这些了,听雨阁倒是送进来一些,都放在进山的大道旁,您若不介意,可取一些来用。”
四下里沉寂了片刻,旋即响起了一声冷笑:“你是谁的属下?”
话音落,药瓶应声而碎,里面的药粉溅了不少在陆无归鞋上,他低喃了句“可惜”,抬头便见一道猩红人影从黑暗中现身出来,正是周绛云。
这一夜发生了太多事情,王鼎唯恐还有敌人藏身侧近,命丐帮弟子打着火把满山搜寻,既没见到听雨阁的杀手,也没发现周绛云的踪迹,以为这魔头是趁人不备逃出葫芦山了,谁能想到他就藏在清虚观周围。
陆无归手里没有灯笼,只借一抹天光看向周绛云,发现他半张脸都出现了焦黑溃烂的血疤,阳劲火毒已由内向外扩散出来,说是面目全非也不为过,当即心头一凛,拜道:“自然是您和方宗主的属下。”
周绛云冷笑道:“方咏雩也配当补天宗的宗主?”
“您要是当真认为他不配,何必当众与江天养撕破脸为他铺路呢?”陆无归抬头看向他,“当初我奉您为宗主,的确有自己一番盘算,但也不乏真心,至少您把这个危楼将倾的门派给撑了起来,使补天宗洗雪了娲皇峰之战的耻辱,在短短十八年间重回黑道巅峰……不管外人如何说道,您都是当之无愧的宗主,就算是众叛亲离,您也做出了对补天宗最有利的选择。”
老乌龟一生说过花言巧语无数,可周绛云跟陆无归相处了二十多年,这番话里有几多真情假意还是能分辨出来的,他沉默了片刻,幽幽道:“可你仍然背叛了本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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