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木也笑了起来,他平素不苟言笑,此刻弯起唇角,倒显出了几分年轻人应有的意气。
回过头,只见海天帮上下诸人的脸色都难看至极,先前应话那名长老更是整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可他的喉头滚动了好几下,终是咬牙道:“你、你们退出鱼鹰坞,天亮之前……我们在城外会合。”
水木却道:“开个玩笑罢了,想不到尔等名门正派也会将邪魔外道的话当真。”
“你——”
水木不再看这些狰狞扭曲的面孔,他转过身,一队弱水宫弟子当即分成两路冲上前去,手起刀落,血花四溅。
这一夜,鱼鹰坞血流成河,尸横遍地。
眼前是被火光烧着的半边天,身下血水汨汨流淌,耳畔砍杀声、惨叫声与嘶吼声交错不绝,像一个无法醒来的噩梦,如地狱降临到了人间。
江平潮没有为自己点穴止血,他静静地躺在原地,像是要把一身的血都还给这片生养自己的地方,直到脚步声在近前停下,水木半蹲下来,低头看着他。
“给我个痛快的。”
“我不杀你。”水木的目光落在他胸前箭伤处,“你也不该死在这里。”
箭在天池穴下方,介于心室与肺之间,深一寸危及性命,偏一分直穿要害。
生死关头能射出这样一箭,足见天狼弓水木不是浪得虚名。
“明知道我要杀你,你竟然……手下留情。”
“你并非为了杀我,只是在求死。”水木道,“我若死在你的刀下,弱水宫定将鱼鹰坞夷为平地,男女老幼甚至一条狗的性命都不会留,所以那一刀注定不会砍下我的头,我也不必要你的命。”
“哈哈哈……”
“你为什么求死?”水木对他的笑声置若罔闻,“‘刮骨疗毒,猛药去疴’,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
说话间,一样物什从水木手中落下,滚到了江平潮手边。
是他的那枚鱼鹰指环。
鱼鹰坞里这些人至死也想不到,将大量温柔散下入酒水的并非奸细,而是他们的少帮主。
莫说是他们,就连水木至今想来,也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联合灵蛟会奇袭鱼鹰坞,并非弱水宫一时兴起——
去岁三月,补天宗派出谢青棠密入梅县,勾结护法沈落月谋害宫主骆冰雁,虽是功败垂成,但骆冰雁的唯一血亲因此而死,弱水宫也在肃清内患后元气大伤,被迫打落牙齿和血吞,与罪魁祸首补天宗结成同盟。
于弱水宫而言,这不仅是深仇大恨,还是奇耻大辱。
以区区侍妾之身崛起为主,骆冰雁既能屈能伸,又怀恨记仇,她看似吃下了补天宗递来的饵钩,实则清醒常存,哪怕是在明月河之争焦灼不下的时候,弱水宫也始终保留着一线余地。
依她之见,争夺明月河漕运暴利不过是个噱头,幕后主使听雨阁的真正目的是打压受平南王府支持的灵蛟会,朝廷碍于种种不便出手,脏活儿就被踢到江湖中来,而补天宗不肯上赶着白吃苦头,这才威逼利诱地把刀子转交到弱水宫手里。
周绛云既非善男信女,明月河漕运是多么大的一块肥肉,谁都吃不着也就罢了,倘若明月河之争胜负分晓,就算这块肥肉被骆冰雁划拉到手,她都未必有命吃下肚去。
一切转机就在去年八月,有个从云岭逃来的年轻和尚潜入梅县,同香满楼的掌柜对上了暗号,而后趁夜带着一封血书夜入羡鱼山庄。
和尚法号鉴慧,水木在武林大会上见过他,只是无缘交手,未料这貌不惊人的和尚能在云岭犯下大案,更不曾想到他会千里迢迢赶来投奔,所持血书还是出自昭衍之手。
也不知昭衍到底写了什么,水木连把鉴慧埋哪儿都想好了,骆冰雁竟在看过血书后将人留在了羡鱼山庄里。
这一留就是大半年,直到七月时听雨阁为灵蛟会之事向补天宗大力施压,骆冰雁乍听这风声,便知弱水宫无法置身事外,而鉴慧主动请缨,愿往灵蛟会一行。
不久,杜允之果然来找骆冰雁商议刺杀左轻鸿的行动,正当骆冰雁举棋不定之际,鉴慧竟将左轻鸿秘密带到了梅县,要与她做个交易。
三成明月河漕运之利,换弱水宫帮助灵蛟会破围东进,覆灭海天帮总舵。
但凡骆冰雁有过一念之差,左轻鸿都得死在梅县,明月河之争或将就此落幕,可她不仅没有,反而痛快地答应了这个条件。
水木这才知道,昭衍的那封血书上只有寥寥一句话:“弱水宫腹背之敌,其一在于中南,其二在于江东。”
前者无疑是称霸蕴州以南的补天宗,后者只能是雄踞东海之滨的海天帮。
弱水宫不过是被这两大势力推出来的靶子,一旦在与灵蛟会的争斗中耗空了家底,下场不堪设想。
杜允之做梦都想找出鲤鱼江刺杀行动失败的根由,却不知弱水宫跟灵蛟会一早就通了气,连鉴慧暴露身份也是有意为之,以此逼迫杜允之不得不上京请罪。
他这一走,琅嬛馆设在滨州的天罗地网便有了漏洞,骆冰雁不问鉴慧一方有哪些强援内应,也不管他们如何打通关节,只等时机一到,弱水宫和灵蛟会的两队人马就分别从两地出发,一路顺风顺水,悄然抵达东海。
出乎水木意料的是,滨州是海天帮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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