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时辰,也差不多了。
这个念头浮现不久,一阵沉闷巨响忽然响起,隐约是从前方远处波及而至,轰隆如雷。
几乎与此同时,一股没来由的剧痛陡然在心头炸开,像是有什么扎根其中的活物死去,又如同缠绕那块活肉的丝线猝然断去了一根,江烟萝一声未吭,手指微微用力,那坚硬的土石便如豆腐一样被她抠出了几个指洞来。
这痛苦只有短短一瞬间,悸动却持续了很久,面具下那张脸庞窜过一抹血色,旋即变得苍白。
她显然疼极了,嘴唇却如月牙般弯起。
未时到了。
又过了一阵子,有脚步声由远至近,她能轻易辨出是两个人,一者轻疾从容,一者重缓匆乱。
黑暗中,江烟萝的眼睛微微发亮,像两团鬼火。
她没有急于动手,蜘蛛的耐心总是极好。
越来越近了。
今日临吊,永安帝特意换上了一身素服,现已变得脏污凌乱,而他常年纵情声色又丹药成瘾,身体底子早被败坏,眼下竟显出了几分枯槁之气,看起来不像个皇帝,倒似一个富贵些的乞丐。
他不曾微服出宫,更是从未踏足这等狼藉坎坷之地,被人连拉带拽地跑上几步便要踉跄摔倒,可每一次摔倒过后,他又会立时爬起来,唯恐自己慢上片刻,那把匕首就要割开他的咽喉。
究竟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呢?
永安帝仿佛提线木偶般被人拉扯着疾走,魂魄还落在那灵堂里,在自己被迫说出那句话后,这个刺客便毫不耽搁地拖着他往后撤去,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他只看到了血溅白幡,不知那血是从谁身上流出来的。
刺客推开了窗,却带着永安帝转入了后堂,原来那里有一道隐蔽暗门,他被点了哑穴推搡进去,几个兜转后重见天光,已到了侯府外院某处小屋中,紧接着外面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霹雳声,烈火霎时卷风而起,所有人都四散奔逃。
趁此机会,一个不起眼的小厮闯了进来,对他这个皇帝视若无睹,为刺客领路至通污渠入口前,他便被扯了下来。
永安帝脑子里嗡嗡作响。
灵堂里那具“尸体”说的话,他一句也没听懂,但能根据个别字音分出是乌勒语,想到今日郞铎离京,显然是这帮乌勒人假意周旋暗中设计,要将自己这堂堂皇帝劫出京城。
哪怕永安帝耽于玩乐,也知道自古莫有受俘之天子,一旦出了这京城,他不敢设想自己的下场。
恐惧如渗入骨髓的毒水,腐蚀了他全身血气,以至于两腿一软,再次瘫倒在了肮脏泥水里。
这一回,他没有强撑着爬起来。
“陛下,走不动了么?”
刺客转过身来,洞窟里不见天日,连人影都看不大清楚,不知他是如何辨向识路,竟连一次误撞也没有过。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怪异,永安帝记得这刺客是个身形瘦削的中年男子,容貌有几分眼熟,却始终记不起在哪里见过。
这倒不令人意外,永安帝登基二十五年,至今连上朝大臣们的脸和名字都记不清,更不会将心思放在他以为无关紧要的人身上,但正因如此,能让他感到些微熟悉的人,必然不是寻常之辈。
冰冷刀刃又一次贴在了脖子上,命悬一线的莫大恐怖使永安帝头皮发麻,他咬紧牙关站了起来,却没有听话往前走,而是努力从喉咙里发出了几声沉闷气音。
“陛下是有话想说?”
刺客伸手在他颈前一拂,永安帝只觉得喉头骤松,他有心大声呼救,又悲哀想到这鬼地方怕是无人来援,遂勉强沉下声道:“你要将朕掳去何处?”
没有回答,刺客像是突然哑巴了一样,令人心悸的压抑感在黑暗里肆意蔓延。
永安帝只觉得背脊一阵阵发寒,他又道:“你身为靖人,祖祖辈辈都在这片土地上开枝散叶,那帮乌勒蛮子能出多少好处使你数典忘祖?朕贵为天子,最是欣赏有能之士,只要你弃暗投明,朕不仅不追究你的罪过,还让你加官进爵,从此享尽荣华富贵,岂不比流亡塞外强过百倍?”
刺客终于开口,却是笑出了声。
“陛下想说的就是这些么?”他收了笑,语气冰冷,“您说得不错,投靠乌勒人也没多大好处,最后逃不过客死异乡的下场,可我要的东西,他们或许能给,但您一定给不了。”
“你究竟——”
永安帝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想到了这人在灵堂里说过的话,惊愕道:“难道你真的……只想要萧正则的人头?”
刺客想了片刻,道:“也不尽然。”
闻言,永安帝松了口气,不怕对方要的多,只怕他别无所求,于是道:“你想要什么尽管说来,朕是天子,天下奇珍皆为朕所有!”
“我不要什么宝物,除了萧阁主的人头,还想要另一样东西。”
适才移开的刀刃又贴回了皮肉上,永安帝心中一抽,脖颈险因颤抖被划开血口,他正要再说什么,却听刺客道:“我还想要的是——陛下跟太后娘娘的人头!”
话音未落,那匕首倏然向下,直向永安帝左肩斩去,这一刀倘若劈中,纵使不卸他一条胳膊,也要挖他一块骨肉!
刹那间,永安帝亡魂大冒,惨叫已涌在喉间冲口欲出,切肉断骨的剧痛却迟迟没有袭来。
一根纤细柔软的丝线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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