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觞鸳不慌不忙,应对从容:“姑娘年轻不经事,难免百密一疏,我若不提点着,而是一味纵容,有了错处不指出来,还替她遮掩,将来惯坏了脾性,还要如何为主子做事?”
水芝听得心惊肉跳,两侧太阳穴直发紧。座上二人看似云淡风轻,话里话外都暗藏着玄机,大丫鬟指尖捻着手心,连连默念无量天尊,幸好大姑娘出门得及时,万一一个命运捉弄,眼前的这一出叫她撞见,以她的聪明才智,岂有懵懂不察的道理?
沈家小姐如此性烈,若叫她晓得了前因后果,明白了原本安逸快乐的人生被尽数毁去,皆是为了他人的追龙逐凤、手足相残在铺路,就连最后一丁点儿可堪依存的亲情都是虚假的,安知她会不会奋起反噬,拼上家族的能耐,击碎上面那位的美梦;又或者她心智脆弱一点半点,受不得这刺激,干脆一蹶不振,就此成为一颗废子?
贴身丫鬟的顾虑,墨觞夫人亦有同感,她甚至希望会是前者。自始至终,为主子效力的都是一个墨觞鸳,而不是墨觞家。风云诡谲之间,若受到波及,大不了搭上自己一条性命,也当是洗刷为虎作伥的罪孽,黄泉之下再相逢,尚可有颜面对列祖列宗。
天家争斗,向来惨烈异常,沿途只有鲜血淋漓、荆棘丛生,拼的都是落子定音,起手无悔。沈渊是个有傲骨的女子,虽娇气,却有着精明过甚的头脑,加之沈将军视其若至宝,兄妹携手,兵出西北,未必不能扭转乾坤。
墨觞鸳只怕这养女偏走后一条路,一个无用之人,又太惹眼,知道太多的秘密,身后还有两朝重臣世家,要成为多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到时候一发不可收拾,首当其冲被除去的只会是沈渊,或者说,沈家。
沈将军没有坚持接走妹子,一是沈渊自个儿不愿徒遭非议,另一处不也是为着当下,沈家人丁单薄,又不能带着女眷去边疆,大小姐一个人留在将军府,实在无人照付看护。
可惜了……无论沈渊作何反应,只可怜她们多年来的母女情分,眼看是要断送于斯。
当初因缘际会,是老天开恩,让她们聚在同一个屋檐下,而不是主子硬塞给她个孩子养。
墨觞鸳本来也想膝下有子可承欢,只恨自己受人辖制,连带死里逃生的小女娃也成了棋子。是以多年来,她对沈渊心存愧疚,又回天乏术,唯有加倍宠爱呵护以弥补,但求稍稍心安。
“为主子做事?”柳渠阴反问,语气透着浓浓的讥讽,“在下所见所闻,墨觞小娘子可是伶牙俐齿,颇桀骜不驯的。夫人真的认为,你这颗掌上明珠会乖乖认命,甘心为他人驱使?或者说……”
酒师的眼睛越眯越细,两道精光牢牢锁在墨觞鸳身上:“夫人,可是早有打算,有意娇纵坏了姑娘,好让主子见了大失所望,弃了这步棋,母女两个便能明哲保身,从此再不受辖制了?”
墨觞鸳猝然瞋目,眼皮不受控制地跳动一下,水芝也觉周身一僵,如过了一遭雷击,瞬间发冷颤栗。主仆两个都心揪起来,柳渠阴左右打量着二人,已然知晓自己所言正确与否。
“怎着?莫非叫在下言重了?”她放松眼帘,黑白分明的眼睛星目灼灼,“夫人好巧的心思,您觉着,若是主子知道……”
“柳师傅请慎言,这种玩笑可是不敢乱开的。”墨觞鸳打断她,一手捻帕子掩唇正色,一手在桌下悄悄摸索,“我奉命教养姑娘,当然不敢有分毫怠慢,只有心疼爱护的份儿。当初也是主子亲自去栖凤,探望过了姑娘,吩咐我务必要精心照料,需要些什么都有人供应,不许亏待。如此一来,柳师傅说说,除了偶尔提醒一二,即便名分上是母女,可我哪里敢指摘约束姑娘?左不过由着她舒心顺意才是。”
柳渠阴眉头皱了皱,墨觞鸳的话好像立不住脚,却挑不出纰漏可以反驳——说一千,道一万,不也是主子没一早说明了,要墨觞鸳从小教给那孩子,所受所用都是上头的照拂,将来必得报答的么?
如此看来,竟该是主子大意了……这念头一浮出来,柳渠阴自己也觉得荒谬可笑,赶紧掐灭下去。
墨觞鸳捕捉到对面神色迟疑,趁热打铁继续道:“再者说,姑娘可怜,从小遭难,本就身子单薄,猫儿一般,谁瞧见都要心疼,好容易养大了,也是常年羸弱。柳师傅亲眼瞧见的,青楼地界鱼龙混杂,本就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主子既要我们乔装在此,特命人办妥了户籍,打通了官府,哪承想偏有不知死活的,闯进来伤了姑娘。”
柳渠阴进楼晚,不知道前头的经过,忽然听冷香阁主提起,也生出来几分兴致,饶有趣味地叩击着自己腿面,准备洗耳恭听。
旧事重提,墨觞鸳心中酸涩,捏着帕子按了按眼角:“我一个妇道人家,全然无办法,还是主子出手,狠狠料理了那人,才算给姑娘出了口恶气,我是感激不尽的!神明保佑,姑娘性命无虞,可是身子愈发差了,连门都出不得,小心翼翼地养了好几年,这才有点起色。你见过她,知道我没有半句虚言。我养了她长大,尽心尽力,亲力亲为,好好的孩子成了病秧子,该是多狠的心,我还能舍得对她严厉管教?”
冷香阁主滴水不漏,似乎句句衷心可表,实际将责任全都推了回去。柳渠阴早已听出这是位厉害角色,于口齿上,自己怕讨不到好,占不得上风,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不与其辩论,直接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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