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落溜进郦安然房中时并没有将窗户关严实,此时,略带暖意的风从细缝处灌了进来,驱散了些许的房中沉闷。
沈落并不说话,只静静听着郦安然哀凉的声音。
“小时候,我们家很穷,允州闹饥荒那年,我还没被郦大人收养……”郦安然哽咽了一瞬,又道,“穷人嘛,家中裹腹的粮食,自然都是紧着儿子的,你应该也不知道吧,我还有个弟弟,与我差不多大……”
郦安然说到这里,沈落约摸已经猜到了后面的事,这世上虎毒食子的事,她也见得多了。
“我如今衣食无忧,可我还记得,家中只剩最后一点米的时候,我娘熬了一锅粥,我只能分得些汤水,却是半颗米粒都没见着,都紧着我那弟弟了……”
“我觉得很不公,可这样的事我也司空见惯了,心里除了痛,其实连恨也没有。”
“我即便活下去,我也以为我的一辈子就那么过去了,左不过是以后被卖到大门户里做个丫鬟,好在也有件衣裳穿,有口粮食吃……我没想过日子太难了,爹娘会把我卖到青楼里去……”
“我好歹是娘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她也是一个女人,她竟想着把自己的亲女儿卖到窑子里,就为了给自己的儿子换口吃的?”
说到这里,郦安然一双眼忽然看向沈落,厉声诘问。
只是这一问,不知是在问沈落,还是隔着虚空,在问那已经死去的妇人。
“我怕极了,我想跑,爹他就捆了我,我求娘放了我,她哭了,但死活不肯放我走……爹和娘是铁了心要卖了我的……”
郦安然没再说下去,沉默许久,清秀的眉眼中汹涌的情绪此刻宁静下来,好像陷入了死寂。
沈落清了清嗓子,尽量用了温柔的语气:“是郦大人救了你?”
“是……”郦安然笑了笑,只是那笑容实在凄凉,“在被送到楼里那天,一路上我都在挣扎求救,没有一个人敢救我,是娘…是郦夫人,拦下了我们,知道了情况后,将我买了下来。”
“原本是买我做个丫鬟,后来见我懂事乖巧,郦夫人便认了我做干女儿,郦大人膝下久久无子女,渐渐地,我便成了正经的郦家小姐。”
沈落点了点头,等着郦安然后面的话,郦安然却是久久不开口,只看着沈落,目光灼灼。
“你有何要求便说吧。”
“王妃果然通透……我只有一个请求,我愿意出面认罪,只求不要牵连郦家。”
沈落沉吟了片刻,再开口时,却不是答应郦安然的恳求,她只道:“既然你一心不愿牵连郦府,何故要犯了人命?”
郦安然只是沉默,并不作声,连目光也避开了去。
“马玲珑说是你非要杀那对老夫妇的,是你求了她,非要害他们性命。”
一听到马玲珑的名字,郦安然阖上双目:“她竟是这样说的?好端端的,就算是我要他们的命,我还用去求她马玲珑吗?”
长叹了口气,郦安然道:“原就是她逼我的,她说只要我让他们死,这件事便不会再牵连郦府,全推到摄政王身上,横竖皇上也不敢拿摄政王怎么样。”
“原本郦大人就没有做错什么,哪里来的牵连?”
郦安然却是笑了笑:“王妃,你到底是聪明还是天真?即便郦大人什么也没做错,可是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当时的事既无证据,也无证人,我们空口白牙去说,你说,那些人是信我们这些当官的,还是信我亲生父母的?”
沈落沉默了片刻,没有说话。
这些她自然是知道的,但是眼下她需要套出郦安然是怎么杀害那对老夫妇的,只能假装不知了。
“人啊,总是偏信弱者的话,即便到时候朝廷判我们无罪,可流言猛于虎,皇上为了平息民怨,一定会罢了郦大人的官位。”
“你竟也狠得下心……”
沈落故意叹了一句,但她心里却明了,若是她遭遇这一切,只怕会做的更狠更绝。
“王妃…”
“嗯?”
“其实你没有去见马玲珑吧?”
沈落微微诧异了一瞬,随即莞尔一笑,点了点头:“若无必要,我倒也实在不想见她。”
郦安然回了一个笑容:“至少在这一点上,我与王妃是可以交心的。”
不等沈落说什么,郦安然又道:“王妃是想知道,众目睽睽下,我是怎么下手的吧?其实很简单,是他们自愿跳下去的。”
沈落怔了一瞬,随即立马反应过来:“为了儿子?”
“王妃果然聪明,看来那些以为你好欺负的氏族夫人和小姐们,以后只怕要吃亏了。”
顿了顿,郦安然接着道,“我那久未谋面的弟弟得了怪病,药石无医,他们得了偏方,说是要至亲之人的心头血方可医治,且要是年轻血液,明摆着就是要我的血。我跟他们说,只要他们在摄政王来传审那日自尽,我便肯救我那弟弟。”
话说到此处,沈落已经全部了然,算了算时辰,也该去接应芙兰那丫头了,也不知她撑没撑住。
沈落站起身:“郦小姐,事情我已全然知晓,我不便久留,也不会告发你,还请你不要轻举妄动,若马玲珑再来找你,你想法子告诉我,我定会想个万全之策保全郦府和你。”
郦安然也站起身来,脸上露出了疑惑神色:“我害了摄政王,你还要保全我?”
沈落朝郦安然露出一个和煦的笑:“郦小姐聪明通透,我在上殷无人可以交心,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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