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酥送老太君还家后未回皇城,老夫人一路上未问旁的。从夏侯燕的眼神里,她看出一些端倪。
房间里熏着暖香,杜若与橙花的香料在香炉里缓缓燃着。甜香一片,幔帐上是仙鹤与长寿藤蔓,寓意吉祥。
老夫人行了一天,累极。却还是拉着寒酥的手问道:“寒酥,我瞧着你和你那位朋友走得亲近,可是心仪之人?”
傍晚用饭,寒酥并未说起他的身份,只说是江湖上的朋友。帮忙搭建了家乡的院落。
如此往来,到底不合大家规矩,世俗礼法。可到了这一世,寒酥亦只想在乎要紧的人。旁的全不必管太多。
见老夫这样问,因是担心她。因为为挑明身份,认真回答道:“怎么可能?不过是好友而已。说来奇怪,我与他,仿佛是认识很久一般。有种说不上的熟悉和没来由的信任。”
老夫人道:“如此,也好。今日你也累了,早些休息。”
寒酥拜别离去,临走老夫人又嘱咐道:“孩子,今日你那好友,我看着不喜。定不是良配,你可记住了。”
寒酥再行礼,再四承诺了,才退出去。
而应国公府邸门外,夏侯燕已经等了许久。
朗朗明月,照在占去了半条街的国公府前,门前清净人少。
夏穗捧了一件大氅来,夏侯燕拉住往前去的夏穗,取了大衣裳,自张开便给她披上。
“我还以为你不出来了。”他帮她系上大氅的钮扣。
寒酥退了一点,整理了衣装道:“把王爷丢在家门口,可不合适。万一给您气死了,可如何是好?”
“走吧,我带你去热闹的街市上逛一逛。”
他上了车,开了车门。伸出手去牵她。寒酥看着他指节分明修长的手指,伸出手去。
手指触碰,原来她的手竟然这般冰凉寒冷。车架行走后,他才问道:“怎么这个时候了,手还这样冰冷?”
寒酥并未看他的脸,只低头看着自己衣裙上的花纹。笑道:“我这是长久的老毛病,自小是这样的。”
夏侯燕给她倒了一杯酒。
“这是暖身的酒,果子酿造的,喝一点吧。”
他今日莫名的温柔,却是教人有些不太习惯了。
那裂纹蓝釉的杯子里,酒色微红,是鲜石榴的甜香。她饮在嘴里,酒液顺着喉咙滑下去。
车架里放着一本佛经,寒酥取了来。翻阅了几页,问道:“我以为你冷酷残忍,怎么也信佛祖么?”
夏侯燕道:“我从前的主子信佛?我原来也是不信的,后来么,我信我心里的佛。”
她搁下书,打开窗户的帘子,看着外头热闹处的人来人往。想起从前蒙澜带着她在街市上,胡逛的往事。
无意间的,她缓缓道:“我愿化身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打。只愿他从石桥上走过。若有来世……”
她徒然想到,今生便是来世,可却不可能有再见到的机会。
夏侯燕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一种长久远的,淡淡的悲凉底色的思念。却不知道,眼前这个人,却是再想着谁。
夏侯燕说到:“我只求今生,不求来世。”
寒酥搁下帘子道:“我又不是说你,管你求那一世。”
“聂丫头,你这脑子里到底再想什么?”
寒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笑道:“我说我再想一个,永远不可能再见面的人,你信么?”
她饮了酒又苦笑道:“连我自己都不信的。”
不知是多少年了,她虽然不敢信,不敢想,不敢去承认许多事情。可是越是压制的刻意,许多思绪就想洪水一般涌来,从来不曾断绝。
若说是痛苦,必定是极为痛苦的。如同泥藻之中,不可自拔。
夏侯燕不言语,不敢去接这个话。片刻才道:“我信,我也懂。那你就预备永永远远的停留在过往里么。”
寒酥反问他道:“是又如何,又有何不可?”
车架停下,外头热闹的街市隐藏去了这个执着的反问。
他与她走得近,便道:“永远见不着的人,必定是死人。”
寒酥与他走在这街道上,卖东西的人越发的多,人人面带笑意。
她温柔笑道:“可他永远活在我的心里,这就够了。”
夏侯燕笑了出来,看着眼前这个女子,这股子执拗和固执,以及自欺欺人的劲儿,实在和当初的萧秋水,如出一辙。
“人没有了,活在心里有什么用?你这样悠思伤神,只怕活在你心里的那人,也不乐意见着。”
这话语一出,倒是让寒酥心里刺痛一般。她停在一个摊位前,看着上面的绒花与珠花,还有一些细小的钗环。
小贩笑着吆喝道:“姑娘好眼光,这珠花和绒花是最精致好看的。姑娘生的这么漂亮,戴上我家的首饰一定是锦上添花。”
“喜欢那一个?”夏侯燕问。
寻常这种时候,就是哄女孩子开心的时候了。那小贩见付钱的人在一侧,又道:“这位相公,您看您夫人方才看了这支海棠,看来是喜欢的,我这珠花才三十文钱,物美价廉。”
寒酥的手指停在那海棠的珠花上,便道:“就要这个吧。”
宫廷里,尚且种着那人当年种下的海棠。而这,也是她不敢种海棠的原因。
愣了一下,寒酥才反应过来,刚才小贩说了什么。她补充道:“我不是他夫人,你误会了。”
夏侯燕付了一两银子,取了她手上的珠花,有几分生气的给她戴在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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