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下过雨,雨过天晴,赩霞还剩一线在天边。
倒是很安详的一个傍晚。
可是冯景熹的差头刚转入机场高速就出状况了。
一辆白色路虎大吉从旁边车道超上来,开得飞快,有一秒越过实线与他们刮蹭了。
碰巧路面还有个隐形的小水洼,那车超过去时,他们一个震荡,还“哗”一声溅了一车雨水。
出租司机师傅嘴里不自觉冒出“靠!md”,赶紧把车放慢了速度往边上靠。
可是那辆路虎完全没有停下来的征兆,继续加速向前,越出他们的视线。
“疯了啊,怎么开的啊。”师傅特意用普通话说的,因为他一看冯景熹就是外地人,怕他听不懂。
其实冯景熹听得懂上海话。关在蓝常常跟他说,他的舍友也是个上海人,所以屋子里来来往往的朋友也都一口吴侬语。
不过,他没必要跟师傅解释。
等出租车在安全带临时停车处停下,司机师傅赶紧下车查看车况。
驾驶座那一边的门凹进去一块儿,漆也掉了一大片。修理保养起来少说也得一两千。
司机师傅气愤道:
“这车肇事逃逸啊。”
接着他义愤填膺接着跟冯景熹说,
“小伙子,这怎么弄?他开那么快,不知道监控能不能拍清楚。等一下交警到了,你能不能帮我做个证?”司机师傅在试探他,希望他可以作为证人陪同报案。
冯景熹见这情形,没做声。
“小伙子,车费我给你免了,帮帮忙好嘎?”司机师傅见他不表态,开始软磨硬泡。
冯景熹还是没做声,但是想想自己也没有着急的事,帮个忙也算应该。
而且他的视力是极好的,大概是不喜说话以后,下意识地视觉和听觉就变敏锐了。
半晌他说了话,“好,他车牌号我记得,b34a6。我帮你做证。”
“这么厉害?现在的小孩怎么都进化得像外星人?”
师傅心落了地,赶紧打电话报警。
其实刚刚飞驰过去的那辆车,就是穆陆源开的。
他也并不是想肇事逃逸,而是完全没感觉到刮蹭。
因为他的心情已经差到极点,顾不得感知正常。
他修理完那两个人才得知,哥哥去北京的航班是下午才起飞,现在应该还在机场。于是他飞野似的赶到浦东机场,找遍了整个出发厅,却没有找到穆陆宇。
而且穆陆宇根本不接他的电话,也不回他的短信。找了两个多小时,一无所获。他最后只能气急败坏地回城。
so,超速行驶,肇事不知,外加心情极差,交警通知他时他还态度恶劣。
这一晚他被交警大队刑事科通传,以为目击证人记得他的车牌。可是需要联系证人电话时,才发现那是一个境外电话号码,而且是南非的。
而冯景熹这晚,等交警出警完毕迟了一个小时才回到暂借的住处,薛亦辰位于静安的公寓。
“这么快的速度你能记得车牌,很厉害啊。”交警小哥离开前,也很好奇地看了他一眼,要了他的联系方式。
因为车速如果超过120码,的确有可能是监控盲点,看不清牌照。为了方便后续调查,也有可能再联系他。
这一顿折腾,把他在东非积攒的疲劳一起都引发出来,真觉得筋疲力竭,困意空前袭来。
他心里倒庆幸了,看起来今晚不会再睡不着了。
简单冲了个澡,也不等薛亦辰回来接风了,不到八点冯景熹就爬上一张床睡昏昏睡去。
踏实的睡眠终于短暂地回到他的身体。
失眠看来只有疲惫能拯救?
这一夜,他作了那个梦。
梦到了她。
过去了多少年,已记不清了,曾经的那一刻在他梦中出现,却是像在昨天。
人的记忆这种东西,实在不可靠,多半还不如梦境来得真实。
像人烟稀少处积起的尘埃,那些曾以为没齿也不忘的,时日长了,还是要忘的。那些曾烫进心里的创痛,冷却以后也就不再那么痛,逃避的本能会把它浸进水里,时光里,虚无里,最终杳无痕迹。
这样,才好心安理得地活着。
所以,只有在梦里,哪怕是无比痛苦的,他才敢再见到她,哪怕只一瞬间,哪怕像星体逆行一样,需要漫长的周期,执拗的等待,却是他唯一的残忍的慰籍。
或许终有一天,她还是会像晨间雾霭一般从他的生命里,彻底不复存在。只留下一大片他继续活着空洞,一大片无法穿越的的荒芜。
活着和死亡,不过是纠结缠绕在一条叫作时间的细绳上的怪物。而且它们埋进我们的身体里,埋进周遭的嘈杂与寂静,无处不在。
就像那晚,他搂着她的身体,无论怎么使劲,怎么挣扎,似乎都只是在一片乏力的虚空中,感觉她真实地慢慢死去。
而他越使劲,越想抓住她,她就像溺水下沉的人一样,越冰冷,越离他远去,越与死亡靠近。
最后,他抱着的只是一具已没有任何温度的身体。
等他清醒时,她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
这成了事实,也成了冯景熹的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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