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五年,十月癸未,酉正三刻。
长安,万年县,晋昌坊,张家别业。
“光王?”张翊均脸上半是惊讶半是疑虑,“光王彼时还有透露什么?”
李商隐略一叉手,将光王口中所道那男子经常出入颍王府一事和盘托出,“对不起,彼时义山觉得此事太过蹊跷,便对翊均兄缄口未提……”
张翊均抬手轻抚下颌,他眉梢唇角的肌肉紧绷着,目光直直地凝望着远处前厅的窗棂。
“不对劲……”张翊均从地上缓缓起身,两道剑眉几乎并立一处,口中又连连低声重复了数次“不对劲!”
李商隐忙问究竟哪里不对。
张翊均取了一提灯笼,为避人耳目,示意李商隐同往后园,临了稍稍瞥了眼男子踢过的松树干。
后园内有一间退室,外有素墙灰瓦,内有平席简案。退室外的花圃还随意地栽种了些忍冬、紫荆之类,但皆因长期无人来此打理,有些枯萎。张翊均将灯笼小心地放在退室内的简案上,指了指对首的蒲团。
两人坐下后,张翊均开口便问:“你彼时与王晏媄如何识得那人是光王?”
李商隐想了片刻,组织了下语言:“他腰饰亲王金牌,寺中妙玄法师也确实称其为殿下,彼也如此自称。”
张翊均沉吟少顷,这一点倒无甚可疑,他忽而又问:“那你们如何确知他正是你们欲寻之人?”
“当然是从……”李商隐想当然地脱口而出,但脑中的一闪念却让他言语一滞,“……那顶莲花子午冠……”
“你再想想,你确定是光王头顶是莲花冠?”张翊均停顿一下,指节向案几上轻轻一扣,继而补充道:“而非芙蓉冠?”
张翊均这一提醒,李商隐面色陡然一变,彼时见到光王背影时,他始终有种隐隐道不出的异样感凝刻心中,他这才蓦地回忆起来,那同男子一齐出府之人头顶所佩,是芙蓉冠而非光王所顶莲花子午冠,此二者远看状颇类似,极易混淆。
“此是其一,”张翊均身子向后微倾了几许,“对了,光王身上你可有嗅到些什么味道?”
这貌似与主题毫不相干的问话让李商隐迟疑了半晌,味道?李商隐回忆少顷,心有疑惑地答道:“呃,好像……是有股樟脑味。”大慈恩寺中常贮经文书卷,樟脑是常备之物,清神醒脑,兼防蠹虫。
“没有安息香的味道?”
“安息香?”
张翊均点点头,挑起李商隐的回忆:“彼时我们在晋昌坊宽街上走,往来尽是奉香香客游人,人群中散着些檀香和安息香的气味,喏……”说着张翊均便抬起衣袖,举到李商隐跟前。
李商隐嗅了嗅,不自觉地打了个喷嚏,这让他瞬间回忆起来,却也心里暗叹,这混合香气着实黏衣,竟过了半天衣袖上还残留有那股香味。
“行过那宽街,身上沾染这气味几乎不可避免,但你说光王身上徒留樟脑味,却无此香气,那便说明他并未走宽街,或是很早便进到大慈恩寺中去了……”
李商隐眼前悠然一亮。
如此他那时感觉到的隐隐异样便都解释的通了,那也就是说,彼时同那男子并肩而行之人并非光王,而是另有其人!不过是衣着相似,迷惑住了李商隐。但他一转念又困惑莫名:“那光王既然不曾与此男子同行,如果说其亦不曾前往杨谏议府邸,为何会知道有很多举子前往干谒呢?还说那人也是一名拜谒的举子?”
“这便是破绽,”张翊均说着,心里渐渐浮现出来一个思路:“你我皆看到那男子衣着,翻领褐袍、带巾幞头,这可不是前往拜谒的举子所会穿的,再说,适才你我皆看到那人样貌,你觉得此人会是与你一样今岁科考之人吗?”
李商隐连连摇头,与那人同科赶考,愣是他的想象力,也勾勒不出来那番景象。
“光王根本没去过杨虞卿府邸,”张翊均继而字斟句酌道:“怕是由于义山你彼时描述前因后果时,没透露那男子的装束,才让光王顺着你的意思时嘴里出了疏漏……”
“可是光王如此做的目的为何?义山既未报家门,为何光王最后还提到那男子经常出入颍王府?且同那男子言下之意完全吻合,这又如何解释?”
张翊均这一次并未马上作答,李商隐从他的表情中能看出,张翊均对此并非胸有成竹。
“光王的意图眼下还不明朗……”张翊均轻轻摇头:“但男子的目的,或许是为混淆视听……”原因无他,颍王向来沉迷修道,对庙堂事始终默默无闻,此并非什么秘密,朝臣亦往往对颍王知之甚少,若将一切推至颍王身上,人们往往为了避嫌,会选择沉默,而非异议,这恐怕也是男子方才的考量。
张翊均不由得心惊于男子把握人心的手腕,即便身处绝境,也能将对手的心理玩弄于股掌,这绝非常人所能为。毕竟……连张翊均自己方才都被那番暗示骗过去了,这让他沉默良晌,心里不禁有些愧对颍王殿下。
由于黑衣人方才的那一脚,张翊均的手背有些隐隐作痛,不自觉地揉了揉,他略一垂眼,却发现手背上还沾着些将干未干的红泥。张翊均拈起一小撮,指尖稍稍摩挲片刻,那抹红泥便碎成了赤色的土末。
“那……眼下当如何?”李商隐觉得整件案情现在正处在十分微妙的阶段,他们本已捉住关键的嫌犯,但却让他脱逃;他本以为接近真相,但却发觉是其他势力来搅局,现在他们正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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