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细看,”张廷玉低声指点说,“他在第三排,七十八岁高龄了,他比钱塘写过《长生殿》的洪升,还年长一岁,可洪升作古十六年了,他却健在。旁边是王鸿绪,也已七十七岁,都是高龄老人。”
康熙看时,果然见着那白发幡然的裘琏。从裘琏他又想到穷途潦倒,酒醉落水而死的洪升。洪升曾是王士祯的学生,做过国子监生,他以唐玄宗、杨贵妃爱情悲剧写成的《长生殿》一剧,曾风靡京城。二十八年因在皇后丧期演出获罪,削籍回乡,却壮年早逝。幸而裘琏和那一贬再贬的王鸿绪,倒还精神矍铄,稍觉安慰。
马齐见康熙怔怔的,便道:
“万岁,请赐宴吧!”
“哦,”康熙惊醒过来,忙点点头坐了首席,吩咐道,“都坐下来,快开宴吧!”回头对张廷玉道,“衡臣,你去叫裘琏、王鸿绪,还有梅文鼎,此外,挑年龄最大的布衣,再请一两位过来,同朕共饮聊天。”
刹那间热闹起来,几百名太监从御膳房提着、举着食品盒鱼贯走来。八冷盘、水陆奇珍玉馔一会儿摆上桌,布成奇巧花样。胤祉为首,下面胤祺等二十多个皇阿哥执壶捧盏,先至太和殿下首席为康熙上寿。
康,应来的还有没来,因问胤祉道:
“老四和老八怎么没来?”
“回阿玛,”胤祉躬身回答,“四弟在御茶房照料茶水,立时就过来。八弟嘛……最近身体不适,怕冲了万岁的喜,只好告假了。”
这时,张廷玉领着裘琏、王鸿绪、梅文鼎和两名号称百岁寿星的布衣过来了,一齐跪下去向康熙请了安。康熙立即起身扶起百岁老人,唤道:
“快快请坐,今天是千叟宴,敬老尊贤,朕才六十九岁,是你们的小老弟,不必拘礼,吃好喝好啊!”
王鸿绪是致仕旧臣,八十九岁的梅文鼎是著名天文学家和数学家,已是康熙多年老友。唯戏剧家裘琏和两位百岁老寿星布衣,皆首次靓见皇帝,免不了拘谨不安。张廷玉一一介绍后,康熙回头对胤祉一班皇子们说道:
“这些老人都是朕请来的贵客,犹如家人。你们子侄辈理应分头去各桌轮番敬酒——不可勉强,有用不惯大曲酒的,用点红葡萄酒也罢。唉,只可惜在朕身边共过事的元老,今儿来的人太少了。”
“是嘛,”老十胤礻我给父皇斟了一杯红葡萄酒,一板正经地道,“也真可惜。昨天儿子听说魏东亭魏老伯去世了,别说主子,就是我也难过了好一阵子呢!”
康熙怔了一怔,抿了一口酒,便放了杯,脸色甚是凄楚。站在康熙身后的张廷玉和马齐顿时明白这老十的用意,抬头看胤禟,正目光幽幽地盯着康熙窃笑。张廷玉心想,这些个不孝之子啊,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康熙倒也沉得住气,决不与这干包藏祸心的儿子们生气。他强装笑脸,给各位老人敬了杯酒,对裘琏笑道:
“千叟宴不可无诗,你是戏剧大家,该带个头呀!”
来自浙江滋溪的七十八岁的裘琏,擅长戏剧,亦工诗文,向康熙躬身一揖,笑道:“蒙圣主赐宴,小民献丑了。”说罢,吟诗一首:
驾鹤方嫌鹤背轻,
却缘霖雨阻瑶京。
犊裈漫倚垆头卓,
蠹简难凭住下彭。
大海波澜原有主,
仙家眷属岂无情。
祗应独抱蟠桃实,
撒手篷莱自在行。
“好,好!”当过《明史》总裁的王鸿绪,起伏浮沉,在康熙面前自然有话要说。遂也吟道:
朝衫脱后一身轻,
人世逍遥即玉京。
宦海岂能羁管乐,
诗坛孰敢敌韩彭。
鹤飞篷岛游仙梦,
雁断衡阳望远情。
想见莱衣驰五马,
安车奉作赏春行。
康熙听了两首颇有各自底蕴的诗,内心欢悦,这比听惯的阿谀奉迎的柏梁体诗,什么万寿无疆,什么景星、庆云、芝草、甘露之类,受用得多。遂欣然起身道:“传旨,千叟宴上的好诗,收集起来呈御览,最后由方苞先生总集为《千叟宴诗》。”
张廷玉和马齐应诺一声。康熙见儿子们毕恭毕敬在挨桌劝酒,慢慢在席间踱步,招呼众人吃酒。走到后排第六桌,见到朱轼、钱世纶等人,都是花甲之年的旧臣了。朱轼见康熙走了过来,忙起身笑道:
“万岁,奴才在浙江修筑钱塘江海塘,难得见圣上一面。主子劝酒奴才是不敢辞的,只劝主子别饮了。”
“怎么?”康熙哈哈大笑道,“你说朕的酒量不如你么?”
朱轼忙道:“岂敢!主子知道,奴才略知医道,酒乃伤身之物,还是少饮为好。”
“你精通医道,朕也不是门外汉。”康熙笑说,“朕的身子自己心中有数,来,喝了这一杯就不喝了。”
康熙与朱轼、钱世纶喝了一杯,便兀自回到御座上。绕了一大圈,又喝了不少酒,顿觉浑身泛力,脸色由红转白。马齐见了,扯扯张廷玉衣角,悄声说道:
“皇上气色不好,是否?”
张廷玉早已看见,正在想法子,便道:
“原定申时罢宴,还有半个时辰,是不是在钟上做点文章?”
马齐顿时眉开眼笑,“真有你的!”说罢,转身出去,叫过拱辰房太监,如此这般吩咐,那太监点点头,过来请旨道:
“主子,申时已到,各宫内眷都在里头候着。请旨歇宴……”康熙“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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